程锦云恪守礼仪,平时绝不在明家留宿,婚期将至则更要注意,今日依旧是要家去的。
程锦云笑笑,“不急,我再陪陪大姐,等大哥回来,我再走。”
她显然还有别的事要说。
于曼丽便笑一笑,“也不必明少爷亲送了,我自己能开回去。”
在军统连飞机坦克都实际操作过,一辆车不在话下。
明镜此刻才记起于曼丽曾经是明台的搭档。
而且她还救过明台。
那么此刻让明台送她,其实并不过份…明镜有些愧疚。
于曼丽并不在意她们内心戏如何丰富,手指甩着明镜给的钥匙,在车库里找到了她的墨绿色雪弗莱。
四四方方的车身,又大又结实,新漆锃亮,保养的十分好。
守候在迈西尼路上的一群暗线,也看到了这辆车。
车灯闪闪烁烁,缓缓驶上高坡,在人脸上打出一片光晕。
是时候了。
为首有个人低声说了句:“行动!”
立刻就站起来四五个人,一齐举枪朝墨绿色雪弗莱射击——“砰砰砰-砰砰砰-哐!”
霎时间就把车身打出了凹痕。
车窗里的人如何了?光线太暗淡,看不清。
车缓缓停了。
一群人神情严肃,慢慢靠近车--既然奉令秘密剿杀于曼丽,就绝不能留下把柄。
然而他们看清了--驾驶座是空的。
怎么可能!见鬼了?!
几个人吓得往后弹,却见车一下子熄火,车内暗淡了。
黑灯瞎火,除了黑还是黑。
连见没见血都无法确定。
领头对站在最前面的人说,“开车门,看清人是死是活。”
看个屁,哪来的人?
终于还是大着胆子,猛一拉开车门--“砰--”
一下子火光四溅,几个人瞬间被炸成了肉泥,血色模糊。
一阵喧嚣,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一个身影迅速从道旁柳树后钻出来,她冷笑了一下。
正是本该在车里的于曼丽。
汪曼春竟会在清明节之夜挽留明楼,明知这是全家团圆之际,却要夺人天伦乐趣--于曼丽不相信汪曼春如此幼稚。
何况明楼还告诉了汪曼春--他带着自己扫墓了。
能参与这样的家族活动,说明了明镜已然承认自己的弟媳身份--于曼丽已有一只脚踏入了明家大门。
汪曼春多年来无法逾越的阻碍,却被于曼丽如此轻易地跨过,她一时冲动不平,想趁着明楼不在场,悄悄除掉于曼丽--于曼丽这样猜想,十分符合逻辑。
为情所困,汪曼春也是个可怜人。
她只是忘了一点--于曼丽不是情爱熏心的小姑娘,温情也不能让她轻言缴械,相反,于曼丽清醒地明白--越是舒适之时,人越容易露出破绽,眼下这种时局里,眼下这样关系中,稍有粗心,必不得善终。
虽然处处谨慎也不见得能熬出头。
街道上烟尘弥漫,仿若刚放完一场烟花雨。
于曼丽望着夜晚空寂的租界,知道不一会儿就会有巡警赶过来了。
然而此刻,她透过夜色笼罩的残骸,想到了王天风的忠告。
王天风教导她和明台的模样历历在目:“记忆失误、意见不符、角度偏差,都会导致你们的失败。”
外在的温暖是保护色,内心的寒冷又何尝不是。
于曼丽从未如此觉得,师训谆谆,字字千金。
家里是不能回了,谁知道那里有没有埋伏?
于曼丽想了想,依稀记得法租界的“花好月”夜总会是可以过夜的。
她本可以去酒店,但今夜她却想跳舞。
本来就完美的妆容,加上临时找夜总会租借的红色镂空舞裙--于曼丽一进场就抓住了许多目光。她很满意,越多人注意到她越好,这样就有了极好的不在场证明--她跳了一夜,根本不知哪个天杀的会去炸自己的车。
舞池酒绿,一片颓艳绚烂的夜之花朵,在靡靡之音里盛开。
于曼丽无疑是今夜最值得采摘的一朵。
她纤细的身段极有章法地游动,在舞池中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伴,但每个都不能在她身侧停留超过一曲。
下一曲是周璇亲自上场,旋律一响,众男纷纷前去邀请中意的女伴。
已经同时有几个人朝着于曼丽走过来。
她手中一杯黑色马提尼。
青提的滋味适度中和了杜松子烈性冲撞,她眼角水红熏染,酒色入喉。
她等待着最先来邀请她的人。
很快有人走到了她面前,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
面具十分可怖,青面獠牙,如地狱修罗。
她微微一怔。
男人弯腰,伸手相邀,他一语不发。
不显真容,不出真声,一点不可靠的样子。
但是他身上有于曼丽熟悉的气息。
于曼丽鬼使神差地放下酒,将手递给他。
他立刻握住了她,右手将她压入怀里。
从没有搂这样紧的舞伴。
于曼丽蹙眉。
她有些被对方弄疼了。
但是舞步一开始,两个人就陷入了众人惊艳诧异的目光之中--男方优雅地带着步子,女方灵活机变地跟随。
竟如同多年老搭档,然而女方看起来不过双十少女,男方身姿颀长挺拔,最多而立之年。
只是看不到脸。
也许是两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情趣吧。
来夜总会的人见多识广,见怪不怪,对面具这类装扮反倒习以为常--这里不是有钱人就是时尚人,而这两者往往是一种人。
他们都很自以为是。
谁先质疑,约同于示弱。
所以于曼丽倒成了在场最困惑的人。
周璇还在台上缓缓抒情: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能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缠绵曲调,悱恻舞姿。
她被牢牢箍在男人怀里,看起来她还能勉强应对舞步,实际早就乱了阵脚。
他是谁?
她脑子里闪过几个名字。
她想,不会是明楼--汪曼春既然有把握派人暗杀,今晚就一定会设法留下明楼,无论是为了暗杀成功,还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思及此,她的手在对方小臂上按了按,对方颔首,用可怕面具对着她。
她凑近面具,压低声音, “你是…明台么?”
对方没有回答。
然而她感觉对方身体一僵。
猜错了。如果是明台,他会巴不得立刻承认自己的身份。
于曼丽叹一口气,“那…你是明楼派来的人?”
旋即立刻否认,“不对…怎么会…他现在都被缠着脱不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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