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即使不呆在辽国,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大宋与辽国修好, 原本就是公主和亲的意义所在。
天下不会平白掉馅饼,这两个丰厚的回报,是有条件的。
秦音看着碗里的汤药,宽大的绣袍掩盖着手掌,手指轻抚着平坦的小腹。
这药汤里的东西,对于孕妇来讲,是不能服用的。
谁也说不好,喝了这碗汤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保不保得住。
所以她没敢把与耶律重元商议的事情告诉展昭。
那日赵爵与她同来,幽深的眸色变了几变,她紧紧地拉了拉赵爵的袖子,赵爵才堪堪忍住,没有拂袖而去。
耶律重元见此,眉梢高高挑起,道:“这位统领,倒是对公主关心的很。”
秦音脸色不变,道:“你信不信,我的安危,在他看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赵爵眸色微不可查地暗了一下,耶律重元微微侧目。
秦音又道:“算了,与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我们宋人讲究个士为知己者死,你们辽人永远都不会懂的。”
赵爵的眼睑垂了下来,秦音的话,他听得很明白。
他养了秦音十多年,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他太了解秦音的性子。
从耶律重元的屋子出来之后,赵爵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赵爵走到宋人驿馆院子时,停下了脚步。
他身披着月色,在长廊中站定。
侍卫与宫女见此纷纷退下,秦音也停下了脚步。
赵爵道:“你和展昭回襄阳。”
秦音没有回头,她迎着皎皎的月光,微微抬起头。
月色柔和,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
秦音道:“我想再赌一把。”
“我的孩子,想来也是与我一样的,皮实得很。”
幽州城不比襄阳城,昼夜温差有些大,夜风吹过来的时候,有些刺骨的凉。
夜风微凉,清洗着赵爵的声音,将他的没有温度的声音也染得凉凉的。
赵爵道:“孤不想你赌。”
秦音笑了起来,眉眼里满是月色。
她微微回头,微敛眼睑,对赵爵道:“王爷,你心里的千秋霸业,太平盛世,哪有那么好来的?”
“我以前总觉得赵祯优柔寡断,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
“优柔寡断,是你们老赵家的传统,你比之赵祯,不承多让。”
赵爵眸色淡淡,没有接话,秦音又道:“总要有人牺牲的。”
赵爵喉结滚动,声音低沉,道:“孤不愿是你。”
秦音低眉一笑,夜色中,她的声音如山泉一般清亮,她抬头望月,道:“王爷,往前看吧,再过几月,我便能实现你心中所愿,到那时,所有的不愿都会烟消云散。”
秦音说完话,大步离去。
绕过长廊,她看到了前方负手而立的蓝骁。
蓝骁缓缓转身,迎着月色,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秦音道:“你明日守着王爷,哪也不许让他去,别让他做傻事。”
蓝骁目光闪了闪,道:“你让我跟他动武?”
蓝骁看着秦音,道:“做傻事的人是你,我武功可不是——”
话未说完,就见秦音从袖子里掏出一物。
月色下,白色的瓷瓶泛着细腻的光泽。
秦音递给蓝骁,道:“不用动武,下在他喝的茶里,他睡一觉,也就是了。”
蓝骁接过,低眉看着瓷瓶。
秦音拍拍他的肩膀,道:“事成与否,就看你了。”
蓝骁挑眉,道:“展昭那里你怎么说?”
蓝骁的目光扫过秦音的小腹,声音低了下去,道:“他是孩子生父,你怎么跟他交代?”
蓝骁感觉到秦音停留在他肩上的手指微微一僵,随即肩上一凉,秦音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肩膀。
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鲜花着锦的图案在夜里只剩下金银线在闪着光。
夜风送来的秦音清亮的声音:“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这个孩子一定留不住?”
秦音怀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思。
她看过辽人大夫开的方子,虽有活血化瘀的药物,但成分并不是很多,熬成汤药之后,伤不伤的了她的孩子,还是两可。
她想赌一把。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辽人内斗,宋人才能坐收渔利。
远方的狄青与杨家将,近处的襄军,都在等这个机会。
秦音看着汤药,缓缓吐出一口气。
萧孝先给屋里的辽人使了个眼色,辽人端起药碗,恭恭敬敬递给秦音。
秦音慢慢抬起手,接过药碗。
她看着黑乎乎的药汁,握着碗的手指指间泛白。
耶律重元看着她端着药碗的犹豫神态,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问道:“昨日那个对公主颇为关心的侍卫统领,今日怎么没有过来?”
秦音抬眉回答道:“本宫不让他过来。”
耶律重元一笑,道:“他倒是忠心。”
像是为了打消秦音的犹豫,耶律重元道:“你放心,若你肯留在辽国,为我生下孩子,那个孩子,必是以后的辽国之主。”
“你若不信,我还可以发毒誓。”
“你们宋人敬鬼神,我若发毒誓,你总该不会再怀疑我了吧?”
耶律重元没有用“公主”二字的敬称,他看着秦音,目光闪了闪,道:“你为我生下的孩子,必为辽国之主,有违此誓,叫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秦音抬眸,目光平静似水,她看了一眼耶律重元,淡淡道:“诺不轻许,愿殿下记得今日之誓。”
说完话,她端起药碗,送到唇边。
宋人驿站中,赵爵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屋子里,蓝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秦音给他的瓷瓶。
他想完成赵爵的心愿,可他也不想秦音受任何伤害。
可秦音说的不错,千秋霸业,哪有这么好来的,总要有人牺牲。
蓝骁闭了闭眼,面沉如水。
秦音给他的药,他没有下完,只下了一半。
赵爵能不能醒来去阻止秦音,就看秦音自己的造化了。
秦音想赌一把,他也想赌一把。
蓝骁看向床上的赵爵,赵爵眉头紧皱,额间全是细汗。
蓝骁又收回了目光。
蓝骁打开瓷瓶,将瓷瓶的药粉一股脑地喂到嘴里。
仰脖咽下,药物入肚,眼前瞬间开始模糊起来。
瓷瓶从他手里滑落,蓝骁重重地倒在桌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赵爵睁开了眼。
入目的景象全是模糊不堪的,只有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视线有些不习惯,赵爵闭了闭眼,然后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赵爵猛地坐起身,下床的速度太快,浑身又是酸软无力的,他额头一下子磕在床畔,瞬间便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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