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庆惠帝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见贾琏异常固执,有些反感,他向来不喜欢过度自信、自命不凡的人。
“军队岂能轻动?你难道不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即使几千人的军队动一动,也需要上万的银子。你们户部剩多少钱你应该清楚,此时白白浪费一笔,那些人又该说朕耽误正事。”
“那好,”贾琏并不退缩,见庆惠帝担心钱的问题,就固执己见地继续说,“陛下派人到直隶看一看,若是真的有事,那这笔钱自然是朝廷出。若是无事,这笔钱我出,如何?”
贾府还了亏空之后,虽然没有以往阔绰,但是拿出个一二十万两的银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庆惠帝这下真的惊讶了,握着笔的手一顿,紧盯着贾琏,贾琏宁愿自家出钱也要他派兵,是不是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问题?
贾琏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高亮则是在一旁摇头叹息,实在想不明白贾琏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难道先自己派人去看看不行么?为什么一定要叫皇帝先做好平叛的准备?还自家掏腰包?这不是傻么?
庆惠帝看了一会儿,扔下笔,思索一会儿,意识到这其中可能真的有些问题,于是收起刚刚轻慢的心思,问贾琏:“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他知道,有些消息向来是瞒上不瞒下的,贾琏或许是知道了些什么也未可知。
但贾琏却是猛摇头,“这倒是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直隶一定会有民乱?”庆惠帝问完,又低头看账册,最后几页不仅仅有关于直隶形势的分析。还有贾琏做的各种图表,什么柱状图、饼状图、曲线图,各种各样的都有,把这几年直隶的赋税情况标的清清楚楚,倒是比以往的一大溜儿数字看着要清晰许多,赋税收入增减情况也是一目了然。
看着那些曲曲折折的线,他第一次皱了眉,真如贾琏所说,直隶的赋税无理由减少的太多了些。
“这些是你做的?”庆惠帝没等贾琏回答上一个问题,又掂了掂账册,问贾琏。
这一次,贾琏点了头,“对。”是他做的,但不是他发明的。
这些图表并没什么难度,只是一般人想不起来而已。
说这些也没什么不行的,历史上那么多的发明创造,不就是人们一点一点想起来的么?
难道牛顿发明个万有引力定律,还必须从书中找出点儿证明条件来不成?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必须从书中找出证据来不成?
他们发明了这些,大家也没有把他们当成异端烧死。
中国古代发明创造也不少,也没见那些古代发明者被人怎么着了。
所以,直接说就行。
庆惠帝果然只是问了问,就不再纠缠这一项,而是看着贾琏分析的直隶会发生民乱的那一页。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着,越看越惊讶,好似心里那一层窗户纸忽然被捅破,豁然开朗起来,以前总是觉得别扭的地方也找到了理由。
他最近也觉得直隶巡抚的动作不大对劲儿,但总是找不出原因。
如果说直隶将发生民乱,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只是有一点叫人不能理解,既然直隶形势如此严峻,无论是直隶巡抚还是直隶其他地方的官员,为何没有一个人上折子请援?
庆惠帝做了多年的皇帝,政治敏感度很高,民间对他的评价也极好,要不然也不会有个庆惠盛世的说法。
此时看了贾琏的分析,略微思索,当机立断,叫来一个太监,叫他立即秘密派人到直隶查看情况。同时向兵部下令,军队三天内集结完毕,向直隶进发,官面理由是进行换防。
军队每半年要换防一次,这是常例,即使有大规模调动,也不会引人注目。
这件事儿,就如同贾琏所说,对了,那会把一件泼天祸事压下,错了,不过是耗费点儿银子而已,并无大碍。
既然如此,去看看又如何?
下了命令之后,庆惠帝又看向殿内伺候的众多太监宫女们,冷笑一声,说道:“今日我和高大人、贾大人的话若是传出去一个字,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别想活。”
贾琏只是看到直隶会发生变乱,而他看得更深。那些作乱的匪徒恐怕并不简单,要不然不会让直隶上上下下的官员没一个敢吭声。即使没有什么背景,他也不得不预先做些防范。
太监宫女们见皇帝认了真,自然赶紧说不敢之类表忠心的话。这些人既然能在这间屋子里伺候,那就不是笨人,最起码什么能说,什么会惹来杀身之祸都是分得清的。比如,现今这件事儿就属于说了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事儿。
做完这些,庆惠帝不管高亮震惊的神色,看向贾琏,问:“你和高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可避着人了?”
“呃,没有。”贾琏一惊,这点他倒是忘了。
“哦,”庆惠帝倒是也干脆,不去追问贾琏和高亮的过失,而是直接一道命令劈下来,“贾琏妖言惑众,蛊惑人心,革去户部主事之职,回家闭门思过。”
之后又小声道:“但是,你记住,若是查无此事,这次出兵的费用,你担着。”他不能叫其他人有样学样,以后都这么干。
贾琏想都不想,按照此时的规矩,磕头谢恩。这大约是现今能尽快弥补他和高亮的不谨慎的最好方法。至于那些钱么,没了再赚就是了。而且,他有自信,从他得到的各方面的消息看,直隶这事儿应该不会错。
同时,他也从庆惠帝叫太监秘密查探直隶情况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一般情况下,这种事儿都是叫兵部或者是官员去查探,这一次,庆惠帝却忽然派了个心腹太监去,显然是不再信任那些官员的意思。
能有什么事儿是叫皇帝都忌惮的呢?
贾琏心中微动,或许,这件事儿将会是一件比金陵拐子事件更轰动的事儿。
下了几道命令之后,看得出来,此时的庆惠帝不知为什么,心情异常烦躁。
贾琏和高亮对视一眼,果断告辞。再留在这里,说不定一会儿会遭受无妄之灾。
庆惠帝确实心里不大爽快,板着脸挥手叫两人离开。
贾琏出门前再次看了他一眼,庆惠帝已经将近六十岁,两鬓苍苍,脸色虽然还算红润,说了这么会儿话,却也显出了一丝疲态。
无论是高高早上的皇帝,还是普通百姓,无人能够对抗这种自然规律。
贾琏感慨着出了宫。
到宫门口,高亮客气的朝贾琏拱着手,说道:“辰明,你先回家,等过几日消息传来,再来户部。”
辰明是贾琏的字,范慎的爷爷起的。
高亮也从皇帝明贬实褒的动作中看出,大约贾琏再次回来,前途会大不一样,所以对贾琏异常客气。
同时又暗暗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地带着贾琏进宫呢?
即使说错了,也和他没关系啊。
现今这么个样子,错了他是无过,但贾琏说对了,他也一点儿功劳捞不到。
52书库推荐浏览: 坚持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