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事儿,或许是为了试探皇帝反应,或许是真心实意,当即上了告老折子,说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能再继续伺候陛下。“唯有日日祈祷我皇万寿无疆、福寿绵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感人。
皇帝象征性推辞三次,准了,没说一句挽留的话。
皇帝的意思明明白白。兵部尚书吓出一身冷汗,当即卷铺盖走了。
兵部尚书的小女儿,在自家老爹辞官第二天就干净利落绞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了。二皇子本想在府里收拾一处地方作为庵堂,那位姑娘不乐意,到底还是去了城外,不愿再和二皇子有牵连。
贾琏看得挺感叹,啧啧,这古代的女人一点儿也不脑残呀,也并不是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
你看看人家,见机不妙,当机立断,后半辈子都不要了。处理方式另说,只这份儿决断,当真让人佩服。
兵部尚书一走,三皇子暴跳如雷,开足马力活动户部侍郎的职位。兵部不敢再动。他舅舅本就手握兵权,再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贾琏觉得,三位皇子中,这位皇子处境最微妙。碰到个精明而不糊涂的皇帝,兵权这个事儿,就是埋在地底下的地雷,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踩上一颗,把自己炸得体无完肤。
更操心的是,踩上之前,你还不知道哪儿有雷,自然也谈不上避开。只能两眼黑地摸索。很要命。
三皇子要是聪明,就应该保持住现今的权势,多拉拢文官。
从他现今的动作看,正在往这方面走。
但走得也不能太远,一个不好,就是文武勾结,架空皇帝,完蛋得更快。
五皇子倒是不吭不哈,一味奉承老爹,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夸他孝顺,说他是“吾家千里驹”。
皇帝夸是夸,好话不要钱地说了一车,户部侍郎和兵部尚书的职位却并没给五皇子的人,依然悬着。
朝中形势不明朗,众官员走门路、打击对手、造政敌谣,和菜市场似的。
有的人病急乱投医,还找上了贾赦和贾政。
贾家男人们虽然没啥本事,但是皇帝对贾家人好啊,只要贾家人能在皇帝那儿说上一两句好话,他们不就能随心意了么?
可这些人都不想想,现今的贾赦和贾政平日并不能见到皇帝。只偶尔有事儿时,皇帝才会招人进宫安抚鼓励两句。真等贾赦贾政说上话,黄花菜都凉了。但众人身在局中,看得清的没几个,依然天天到贾府门前来。
而贾家人呢,贾母自然和请托的官员们看法不同,她怕贾赦再抽风,连累整个贾家再被皇帝训。于是下了严令,想出门必须到她那儿报备,“若是不来,我以后就当没这个人。”
此话一出,贾赦非常老实,日日窝在东院和小老婆喝酒,心里蠢蠢欲动,却任事儿不敢管。
贾政告了假,在书房和清客相公们说话。
贾琏在书房读书,准备三年后的科举事宜。
女人孩子窝在后院儿,该干嘛干嘛。就连王子腾夫人想来,都被贾母推了。
一大家子安静如鸡。
空留门口想要拜见的人傻等。
皇位之争,也终于慢慢烧到了冷眼旁观的贾府身上。
但贾家最高大家长贾母,还有贾政,心思并不在这上头。贾家一直支持的九皇子还小,想要夺嫡,还早。此时的朝堂争斗和他们无关。两人关心的是贾琏读书情况。
当两人知道贾琏在书房不是和丫鬟鬼混,而是真的读书之后,都非常高兴,认为贾琏这一次是真的要奋起了,贾家重起有望了,就传话府里,任何人不得以任何事儿去打扰贾琏。
贾琏求之不得,自然高兴。可总是闷着头读书也不行,将来和贾政一样成个书呆子,有什么趣味。就想着出去逛一逛。
至于几位皇子么,人家一出门是要静街的,躲开就是。
正好,秋决的日子要来了,孙绍祖正在被处决之列。贾琏怕孙家上下活动,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用旁人替代孙绍祖,就想亲眼看看。只有亲眼看见孙绍祖死,他才能放心。
给贾母打了招呼,贾琏遂于这日早上先派人在醉仙居定了个雅座,快到中午时分,带着昭儿隆儿昌儿等小厮,登上酒楼。
此雅座位于三楼,高出周围酒楼一截,站在窗口,远看房屋栉次鳞比,近看黑色砖瓦在太阳下泛着寒光。
眼下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有的穿着读书人的长衫,有的穿着体力劳动者穿的麻布衣服。还有些女子,要么是穿着粗布衣服、出来讨生计的妇女,要么是裹着绫罗、带着帷帽的大家小姐。也有穿着丝绸、面容姣好、团扇遮面、时不时抛个媚眼的女子走在街上,只是那些人大多非良家。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开门,胭脂铺,书画铺,文房四宝铺,酒店,客店等等一应俱全。铺子门口人流如织,穿梭来往,热闹不已。
贾琏注视了一会儿,眼前忽地闪过《清明上河图》,前世有人用技术手段,叫其中的人物都动了起来,他当时看了就沉醉不已。现今看到真正的活生生的场景,更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正当贾琏惬意地欣赏着这幅活动的《清明上河图》时,只听远处一声锣响,正在青石大街上行走的人呼啦啦一下子全闪到两边。
几个呼吸之后,一排排官军守住街道,之后几辆囚车拉着身穿囚服的犯人从下面经过。
贾琏无心看别的人,只圆睁着两眼找寻孙绍祖,终于,在囚车快要到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头乱发的他。
此时的孙绍祖已没有当初到贾府时候的相貌堂堂,一头乱发像草窝,身上的囚服脏得不成样子,背后一个长长的犯由牌,写着他的名字和所犯罪行。
他显然并不服气这种判决,和其他犯人的安静不同,被绑着的双手极力往外挣,一边挣还一边喊,“贾赦,你等着,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不找你报仇,誓不为人。贾琏,你个王八畜生,敢消遣你小爷,老子就是死了,也绝不饶你。老子的冤魂每日去找你,老子就在地下等着你,等你…呜…”
前边那位骑马的像是军官一样的人物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赶紧朝他嘴里塞了块儿白色的布条。
贾琏挺可惜,继续骂呀,他倒是想听听这家伙能骂出点儿什么话来。自己做错了事儿,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怪他?要点脸不?
至于地府,贾琏冷哼一声,他还是先过那冤死的十九个人的关再想别的吧。
此时,前头第一辆囚车已经到了法场,第一个囚犯也被兵丁一左一右地压了下来。那人长发蓬乱,面若死灰。
随后,囚车上的人一个个被压下,跪到台子上。而周围的群众一个个鸭子一样伸着脖子,兴奋地看着这一切。
贾琏看着面前这些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鲁迅先生,中国文人的风骨和脊梁。这幅场面和他描绘的可不是一样?
但是,贾琏前世看过一些油画,西方国家处决犯人的时候,也是一堆人围着狂欢,那场面比他现下看到的还要夸张,人山人海一点儿不为过。为啥没人说那些人有什么“人类的劣根性”,却单单拎出中国人大肆批判?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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