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岁月如流水,小牧童一天天长大,面容愈发清秀,出落的亭亭玉立。就连孙悟空每日对她都要多看几眼。
可小牧童天天往山上跑,日子久了,不免惹人生疑。流言四起,便传出了这样的话:“小牧童定是被那山里的妖怪迷惑了。”可她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终是有些迷信的人起了坏心思,造谣诽谤不说,还带着一群江湖术士冲上了五行山。说要除掉孙悟空这只妖怪。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本就无法动弹,通天的本领却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杂碎往他头上泼狗血,撒道米,更有甚者,要拿斩妖剑朝他砍来……
“住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牧童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鼓了劲便将那术士推搡到一边,“咣当”一声,斩妖剑落在了地上。
那术士被这样一推,怒色顿起,捡起地上的斩妖剑便要砍向孙悟空,小牧童一急,张开双臂挡住孙悟空大喝:“不许你们伤害他!”
众人各自惊讶不已,向来文弱的小牧童,对于平日里一些欺辱,也是避之不及,今日何来的勇气,敢与那么多人抗衡?
那术士冷笑道:“小牧童,别人都传你被这山里的妖怪迷惑了,果真不假。今日我等定要为民除害!”
小牧童卯足了劲,对着拥上来的众人拳打脚踢,拼了力气喊:“他不是妖怪!他是我的孙悟空!”声嘶力竭用尽心力。
孙悟空压在那里,金眸中飞千年深雪,就这样看着小牧童护在他身前。多少年了,他护一方子孙平安,护花果山百年平安,争打抢杀从来都是冲在前头,可从来没有人护在他前头。
他第一次想用双臂抱抱眼前的小牧童,然而他触不到她。他的身体被压在五行山下,无法动弹,也永世不得挣脱。
都说佛家慈悲,可为何没看到这被世人传颂的大慈大悲怜他一丝一毫?不过是骗骗百年便轮回的凡人,入了尘土走过忘川,谁还记得上辈子遭过什么虐,宽恕过什么罪过。
世人都不怜,谁来怜只妖?
这般争斗,小牧童身上挂了彩,也再无人敢上山招惹是非。
孙悟空问她疼吗?小牧童擦擦嘴边的血迹,笑成白团子的脸,道,“不疼,只要你没事,我就不疼。”
可是我疼,我心疼。孙悟空想,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吞入肠腹拆了筋骨。
小牧童,任凭是谁,也就你这样傻,天下人都弃俺老孙,认定我不祥,你却……当块宝一样护住不放……
小牧童的眉目皆软,温暖着他那颗石头心。此时此刻,天亦有情。
可在这之后,小牧童便大病了一场,病的是五岳东倾。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她已经好久没来了。
孙悟空日日望眼欲穿,盼的心肝都疼,他如今不求己身自由,只求他身平安。
后来小牧童好不容易痊愈,却是来道别。
这日夕阳下,小牧童穿了一袭大红色的新衣,手捧一玉壶酒杯,踏了步子朝这边来。孙悟空远远望见了,还未说话,便已心中撼动。
小牧童如今年已十八,面带羞郝,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开口喊道:“悟空……”
孙悟空笑瞥她一眼,忍不住打趣道:“姑娘,你穿成这样,是要嫁人吗?”
小牧童大窘,还未说话耳根便先红了一半。“你这是在取笑我。”见孙悟空还想再捉弄她,又道:“我的确要嫁人了。”
“你……”孙悟空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根,眉眼带出些仓惶,“你说什么?”
小牧童默了默,再次道:“我要嫁人了。”她不敢直视孙悟空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低下头去。“以后便不再来了,你忘了我吧,这是我向月老求来的忘情酒,喝下你便能将我忘掉。”
“俺老孙不喝!”孙悟空剧烈的摇头,心脉大动的狂叫着。“你要嫁给谁!?”
孙悟空不明白,一切怎么突然就成了这般,怎么说变就变了。曾经的温情明明还恍如昨日。
他的眼里愈发酸楚起来,金眸里荡出一层水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那是酒倒入杯底的声音。
孙悟空奋力的挣扎着,眼看她将那小小的白玉酒杯朝他伸来,里面隐见随波摇动……
她的动作仿佛慢动作一样,四周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孙悟空鼻子里闻的是一股特有的酒香,酒杯已贴上他的唇。“咕噜”一口,终是被小牧童强行灌下肚去。
末了她转身离去,没再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只有那决绝的背影。
“呵呵呵呵……”孙悟空低哑地笑了出来,那抹小小的身影就那样在眼前渐行渐远,不曾回头。好你个小牧童,好、真好、你待俺当真是薄情寡义!
那么多年了,俺老孙原以为你对我的心意……
“啊……”好痛。孙悟空忍不住低嚎出声,只觉如千刀万剐般痛的不可抑制,他狠狠闭上眼,等那痛意慢慢的消退……
那疼痛的感觉终于消失了,金灿的双眸缓缓睁开,一派清明,再无任何身影。自此,那个人,在他生命中也彻底消失无踪。
当日病重之际,在鬼门关头,小牧童终见到了那大慈大悲的释迦牟尼。
“佛祖,求你还悟空自由。”她虔诚跪拜。
如来面无喜悲,手拈一朵七色莲花,端的是气定神闲,开口亦是风轻云淡:“我为何要救那猴儿?”
小牧童伏在地上,不愿抬起,再开口时带上的是决然:“佛怜世人,为何不能怜他?难道佛门亦是虚伪之辈?”
“大胆!”佛祖拈着莲花的手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喝道:“你这是在质疑本座?”
小牧童抬头,丝毫不惧,回道:“不敢,我只想求佛祖放他一次,他虽犯下大错,可他日必改过自新,也不枉世人歌颂您一番功德。”
“阿弥陀佛。”一声叹息,如来一扫脸上的阴霾,双手合十,道:“但悟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满身煞气,如何全身而退?需得压上个五百年,磨了磨他的韧性。”他凝视小牧童一眼,又道:“而你却要付出轮回的代价。时间一到,自有人救他,至于你会轮回到何处却是个未知数。之后的造化,便看你们自己了。”
小牧童低眉顺眼间,星子般的眸中已落一两滴泪光,感激道:“多谢佛祖。”
佛祖见此,面无悲喜的脸上浮出一丝沧桑,衣袖一挥,凭空落下一只温润的玉壶,她拿在手里却是冰冷的触感。
“待他喝下,凡尘情爱皆忘。若他渡的了沙门,五百年后功成身退之时,本座便给他个金身正果。”言罢,念叨善哉善哉。
小牧童低眉合十,跪了三拜。一拜、二拜、三拜。
“此去,你可不悔?”
“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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