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通透,尹琼对他的敌意他看得一清二楚,李君澜不清楚前因后果,只当她是特地来找郭燃却扑了个空,因为是旧交,李君澜对她还算客气,只是言辞简洁的要求她出去等着,并未直接动手。
洛笙理好衣襟又披上外袍,脂玉似的皮肤尽数掩住,李君澜跪在地上给他穿靴的时候才开口跟他解释这是郭燃的师妹,兴许是来找郭燃的,洛笙眉眼低垂,他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单凭尹琼方才对上他时那种错愕又恼怒的目光,他就清楚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李君澜脑子里天生不适合思考两件以上的事情,他帮洛笙套上靴子就忘了门外还有一个人等着,洛笙的小腹线条柔和,浅紫内衬和墨色外袍衬得他格外温润俊秀,他想也不想的俯身去吻,唇隔着布料印上温热皮肉,洛笙眼底的些许黯淡因为这个简单又赤诚的吻倒也烟消云散。
他是心甘情愿的,现在被误解也好,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辱骂也好,他身处这种畸形荒诞的关系中心,背离人伦的质疑是他应得的,这三个人如此待他,给他栖身之处为他遮风避雨,倘若真要受到敌意与鄙夷,他安安静静的一并背负就是了。
洛笙动了动不算明显的喉结,他握住李君澜的两根手指示意他起来,李君澜的指骨粗,他这样攥着倒像是小孩去牵大人的手一样,稚气却亲昵的动作让男人低笑出声,洛笙眉眼温润的仰起颈子再度跟站起来又俯下身的英武将军交换了一个粘腻的亲吻。
孩子一直规规矩矩的不会闹腾,李君澜找来靠枕让他歇在软榻上,洛笙有了身子以后比较怕热,他体虚亏损,补药喝得不合适了夜里总会盗汗,李君澜肩上打着布帕手里端着木盆出去打水,尹琼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肩头裸露的花绣明艳动人,他目不斜视的舀水回屋,片刻之间竟是连院里还有个人这件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李君澜很喜欢帮洛笙洗漱,论性情而言,他的确是三个人中最不喜欢琐事杂务的那一个,郭燃谨慎细心,沈辞安虽说在日常起居上笨手笨脚,但只要和洛笙沾边他就肯定会奋力去学,而李君澜则是军务繁重,正事分走了他太多的精力,面对洛笙的时候他总觉得亏欠。
所以他一直要求自己做得再好一些,他不擅长郭燃那般细致入微的体贴,也拉不下脸学沈辞安那样跟洛笙撒娇无赖,他只能让自己尽可能的温柔耐心一些,帕子逐一擦过洛笙的眉眼、鼻梁、唇角,李君澜一点力气都不敢用,洛笙乖乖的抬起脑袋让他擦拭颈侧,柔软乌亮的发丝垂落鬓角散在帕子上,李君澜擦着擦着就心猿意马,洛笙于他实在无时无刻不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洛笙洗漱过后尹琼才得以进屋坐下,洛笙抱着郭小黑显得有些拘束,李君澜板着一张脸烧水煮茶,问她来这里做什么,洛笙揉着猫脑袋偷偷瞟了好几眼,实在是无法把现在的李君澜同方才那个对上。
软榻上的茶台小巧玲珑,洛笙喝茶多了夜里睡不着,郭燃便给他弄了些云南的陈普,又弄了些小点的杯子,让他没事喝上两三杯,既不会太提神,也算是能养养脾胃。
尹琼见过茶台上的东西,这间屋里大部分的物件她都知道是怎么来的,郭燃托她的人脉搜刮了不少奇巧精妙的物件,软榻边上的香薰炉是苏杭那边出了名的一位工匠做得,她当初帮郭燃去找的时候,还真当他是遇见了什么非娶不可的倾城美人。
她是师门中唯一一个和郭燃年岁相仿的,小时候郭燃带着一群奶娃娃下河上树,虽然总是凶巴巴的臭着一张脸,却对每个师弟师妹都很上心,她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曾憧憬过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师兄,她曾跟踪着郭燃去花街柳巷,透过门缝看到少年人结实精悍的腰胯狠狠顶撞着身前水灵的倌儿。
郭燃十九岁的时候已是名声在外的恶谷狼,尹琼追不上他,她竭力去做了,可她从来追不上,她见过郭燃游戏人间的时候,各色男女,英俊的美艳的,郭燃率性果决到极点,他从不亏待床伴情人,却也从不付诸真心。
几年之后尹琼结识了和郭燃大相径庭的李君澜,作风严谨稳重的青年将军总是诚心待人却情路坎坷,李君澜总想得到一种和他身处境地截然相反的安稳,他期待自己的恋人能平和安顺,同他一起在最风云变幻的位置上享一番柴米油盐粗茶淡饭。
他们总会一起喝酒,郭燃拍着她的肩膀告诉她以后找婆家千万别像李君澜这样痴心妄想,省得三十岁都嫁不出去,李君澜闷头喝酒也不理会,酒劲上头便和郭燃划开一道线来兵戈相向,他们总是打得胜负对半,尹琼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两个人最终会是什么结局,她连什么战死沙场的可能都想到过,唯独没想到李君澜这种老实人居然有朝一日会把她名义上的嫂子给睡了。
那郭燃以往的床伴相比,洛笙最多算个勉强能入眼的长相,尹琼偏好硬朗刚毅那种,洛笙在她眼里大概是一掌就能打死的羸弱,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眉眼间那种淡淡的温润,尹琼喝尽一杯茶根本不解渴,紫砂的茶具被她重重撂在桌上,茶渍溅开几滴落在了郭小黑的脑门中央,洛笙赶忙低头用手给它一挡,李君澜也下意识的伸手一扯洛笙的衣袖,动作之间的关切在意显然是浓情蜜意的表现。
尹琼满肚子的质问和火气根本无处可去,洛笙和李君澜丝毫没有被她撞破的尴尬,反倒是透着一股子光明正大的亲近,她转念猜想李君澜可能当她还不知道郭燃有了伴,尹琼只能强压下摔杯揍人的冲动与他编个来看看郭燃的谎话,她看到洛笙眼神躲闪了一刻,一时间恨得牙根发痒。
尹琼着实与郭燃亲近,平日里也是无拘无束的性子,李君澜信了她的说辞却也提防着,毕竟洛笙现在怀着孩子,他再小心也不为过,他找个由头让洛笙去偏屋帮他收拾些衣物,他来得匆忙浑身上下一件行李也没带。
这种居家过日子的感觉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尹琼绷着一张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拍上紫檀制的茶台眼底阴鹜一片,龟裂的茶台露出细密网纹,洛笙正抱着郭小黑起身,尹琼掷了茶杯再抬手去劈李君澜的时候他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只能傻乎乎但又极其果决的拿身子去挡。
茶台棱角分明,质地坚硬,郭燃前些日子想着要把暖阁里所有带棱角的东西都用软布包上,洛笙怕他操劳太多累着身子,就让他等自己月份再大些行动不便的时候再忙活,小腹不偏不倚的撞上茶台一角,洛笙本能用手去挡,单薄的掌心勉强起到了缓冲的作用,他失了平衡半边身子没着没落的倒在软榻上,郭小黑从他怀里炸开软毛蹦了出去,李君澜反手将茶台往外一推,直冲尹琼当胸的位置。
碎裂的茶杯与四溅的茶水统统洒在地上,青石上铺得绒毯一片狼藉,洛笙起先还没觉得多疼,他抬起抚在小腹上被硌红的那只手,碎瓷片割伤了郭小黑的右后爪,凄惨的猫叫声引得他额角直跳。
洛笙倒在李君澜怀里努力平缓着过于急促的呼吸,尹琼言辞凿凿的怒斥他其实听不太清,他本可以出言解释,腹间的疼痛不算严重,只是撞了一下的疼痛感,并没有牵连到孩子,他按着李君澜的手背试图把所有的一切解释清楚,他对上尹琼瞪圆的杏眸,尽管他看不太清,但他确信那里面存了些隐约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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