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绪道:“是。”
冷血闻言沉吟,不说可否,却问:“你父亲的朋友在京城?那么,令尊现在何处?”
叶绪没想到冷血忽然提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呆滞,低头绞着手指。冷血实在想不通叶绪的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他父亲出了事,他也不至于这样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啊?
没奈何,冷血把目光投向铁手。问话,还是让二师兄来问罢。
铁手即刻道:“镖局送镖可是要银子的?”
昨夜叶绪昏迷时,为了弄清他的来历,铁手曾搜了搜他的身,寻找可有证明他身份的物件,只发现了几枚铜钱和一块玉佩。
叶绪真的就摸出了那块玉佩,问道:“这个是我家祖传的,付给镖局,够吗?”
玉是上好的翠玉,但绝对算不上什么珍奇宝贝。祖传的东西如此,也可见叶绪非是出生在大富之家。
铁手还在斟酌如何用词,冷血已实言道:“不够。”看着叶绪怔住,他又补一句,“够一半了。”
铁手续道:“镖局通常的规矩,托镖人先付一半,等运镖成功,再付另一半。”
叶绪听了欣喜道:“那就够了。等到了京城以后,我可以借何伯父的。”
铁手道:“其实,你不一定要去京城。你不是认识琉璃姑娘吗?”
叶绪道:“官府在找我的麻烦,我不想连累她。”从昨夜到今日,这大概是他难得的一句未违心的话。
真是个好孩子,铁手听见此言,更觉一定要帮帮他了。
不过铁手有一点不解,道:“那你就不怕连累镖局吗?”
叶绪歪了歪头,道:“我藏在镖车里,他们应该找不到我罢。就算、就算他们真的找到我了,那镖局送我也是做生意,而不是为了帮我,他们也会为难吗?”
不但是个好孩子,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铁手笑道:“好,那你想过吗?等你去了京城,你要怎样申冤?”
叶绪讷讷道:“冤……”
铁手道:“你既被人劫了,又被人无辜关押禁闭,不想给你自己和你家人讨个公道吗?”稍稍一顿,接着道,“我和我四师弟虽然现在虽无法送你去京城,但我们保证,一定能查明这个案子,替你申冤。”
叶绪略带稚嫩的脸庞露出了笑容,道:“我知道,你们和琉璃姐姐一样,会厉害的武功,可是……”说着说着他语音,“他们势力很大,你们管不了的。”
冷血插口道:“这世上,没有我们管不了的不平事。”
那睥睨无畏的气概,让叶绪为之一呆,只听冷血又冷峻说道:“一件事,人人均知是不平事;一个人,人人均知是恶人,却人人都不肯去管,不敢去管,那当然再有没人管得了。所以,我们得管,也一定管得了。”
叶绪听愣了,他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寡言的青年说起话这样有道理。
铁手继而也毅然对叶绪言道:“你用不着担心,或许有很多人都害怕你说的那些人,可是你要知道,这些人也怕一样东西。”
叶绪道:“他们怕什么?”
铁手道:“正义。”
——正义。
叶绪看着眼前的两人,尽管这两个字,他从小都在体会,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他第一次从两个陌生人身上体会到了。
沉默了良久良久,叶绪又说了句真话:“我不想牵连到你们,但我去京城,就是要求人管这件事。”
冷血道:“哦?就是令尊的朋友?”
叶绪道:“是,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也是刑部的刑总。他叫,何嘉我。”
——铁脸刑总,何嘉我。
听到熟悉的名字,铁手和冷血对望一眼,俱是无比愕然。
日光是很亮的,却不够烈,融不化周遭的冰雪。铁手和冷血答应带叶绪前往镖局,走出城隍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雪,在寒日下闪闪发光。
铁手和冷血蹲下身,捧起白雪,搓了搓手和脸,算是洗了个手,洗了个脸。
叶绪看得目瞪口呆,道:“你们、你们不冷吗?”才说完,他自己就打了喷嚏。
冷血听见叶绪的喷嚏声,肩膀碰碰铁手,低声道:“二师兄,我们是不是先去给他买件厚点的衣服?”
铁手颌首,对叶绪道:“我们都习惯了,不觉得冷。你身上的衣服可不是过冬穿的,我们先去衣铺,你挑件衣服罢。”
叶绪立即拒绝,摇手道:“不用了,这怎么使得?”
铁手截住他的话,道:“别推辞了,你要是冻病了,还去得成京城吗?”
叶绪算是被这句话给说服了,他点点头,道了谢,三人遂往城中热闹处走去。
长街极热闹。就算是风刀割人面,落雪打人肩,仍有不少为生活奔波的百姓冒寒而行。冷血与铁手自有默契,见他带路到此处,了解道:“你想他们来找我们?”
铁手微笑道:“只是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
这话合了冷血心意,他眉一扬道:“对,若偷偷摸摸的,岂不让人给小觑了?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走,有人来找我们最好。”
铁手笑着接话道:“不来,我们也早晚要去拜访他们的。”
一旦铁手和冷血刻意压低声线或是纯以内力发声,旁人都是一个字也听不见的,于是叶绪只看见铁手和冷血无声地笑起来,不知他们为何而笑。叶绪心中有些迷茫,但却觉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眉目都笑的画面,仿佛融化了飞雪,便也不去插嘴。
如此,三人走到一家成衣铺前。
临进门以前,铁手问了叶绪:“你昨夜说秦州许多店子都是响天帮的产业,不怕这家也是吗?”
叶绪道:“不会,我七月刚来秦州时,曾来这里买过一次衣裳,亲眼见响天帮到这儿来耀武扬威,还收了老板许多银子。”
所以叶绪对这铺子很放心。
三人进了门。衣铺里不但放着一个大火盆,更有好几个熏笼,熏得屋内暖气和香气冉冉漂浮。琳琅满目的深衣裘袍,看得人眼花缭乱。叶绪身上没有银子,自然是由铁手和冷血出钱;再次说谢以后,叶绪前去换衣。铁手和冷血一面在旁等着,一面轻声私语。
铁手道:“韩徵是今年七月来秦州赴的任。”
冷血道:“没错。”
这个消息,是昨夜铁手在牢中与犯人们谈话时得知的,也是几天前冷血在快意楼干活时听客人们闲聊时得知的。而叶绪则说自己七月刚到秦州。
铁手道:“这就有意思了。”
忽然间,仿有星火在冷血心头一闪既过,他忽觉想通了什么,沉吟道:“他一个才十五岁的孩子,来秦州不过半年时间,便能探听到这么多密闻?”
铁手道:“他探听不到,他身边未必没人探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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