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太黑,冷血多跑一会儿,身影便愈见模糊。
只有冷血不怕黑,黑夜中,他的眼睛亮得如一对星子,偶尔一出剑,剑上必带血。谁也不知冷血在何处,何时给他们来上致命一击。
冷血和韩律施展轻功上了一座小山。
秦百岩猛然挥手,示意停步,道:“停!别追了!再追我们死得人更多!”
风平川愤恨地道:“就这样让他给跑了?”
秦百岩道:“包围了这山,他们跑不了!现在天色不明,我们再攻,吃亏的是我们。等天亮了,我们再想办法搜山。别忘了,韩律中了寻踪蛊,司爷能弄清他的行踪。”
风平川道:“对!我们得把这儿的情况报告给司爷。还有铁手,要是真让他跑了……哎!”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吩咐手下围山,另派一人前去通知司赢。
山上的路曲折,雪又厚,每走一步都是异常的艰难,韩律总觉自己的腿埋在雪里快要冻得发僵了,但他生怕冷血丢下了自己,紧紧跟着冷血后面。
越跑越慢,韩律实在跑不动,好巧在这时前方出了一个岩洞。岩洞小得很,幸运的是还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冷血终于能在岩洞里休息休息自己的身体,包扎一下伤口。其实用不着包扎,寒气早使渗出的血凝固了。一钩残月照见冷血的脸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仿佛一尊恶鬼。
韩律不敢看这个样子的冷血,转了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冷血也会救人吗?
冷血冷峻道:“他们还没资格杀你!”
韩律更听不懂,却发觉了一点生的希望,惊喜道:“四爷的意思是愿意放我一条生路了?”
冷血决然道:“你是早该死的人,谁也没资格放你。”
韩律怔了一下,品味冷血的话品了老半天,品不出他的意思。只听出一点:自己是早该死的人。
没错,自己是早该死的人了。
韩律哀叫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既不愿放我活命,为什么又要在刚才救我?为什么不让他们杀了我,或者你直接杀了我!你是冷血啊,你干脆杀了我啊!”
他怕死,可他越发觉得,这样等待着死亡地活着,甚至比死更难受,有什么意思!
冷血反问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救你?”
韩律再次怔住了,说不上来,想了想喃喃道:“若是铁二爷救了我,我倒不奇怪。四爷你……你竟然会救我,我想不到。”
冷血忽而一笑,道:“救人的事一定得我二师兄做,我就不能做吗?”
冷月的光如结了冰的水又落在冷血脸上的那一道血痕上,刹那儿间,说不清他像鬼还是像佛。
冷血低头看自己伤口的血块,继续冷静甚至冷漠地道:“我是捕快,便不能见人在我面前随便杀人,更何况你是为救韩绪而来。你的罪,律法有权力杀,我也有权力杀,他们还没这个权力。”
韩律蹲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冷血,搞不懂这个他听说过无数次的嗜杀的捕快。冷血也不再与他废话,转头望向那一弯浅金的月钩,冒着寒气的月钩。
他终于有了时间去想。
二师兄到哪里了?是否已与韩绪平安到达云钟寺?
人走得很慢很慢,一步步踩在雪地上,才一会儿足迹又被覆盖,他们只能走得这么慢。幸而身上的血都已被冰冷的寒风所凝固了,不会再有血珠滴下来,敌人便不会顺着血迹找到自己与韩绪。
铁手和韩绪再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苍华山脚,而云钟寺在苍华山上。韩绪到底在秦州生活了不少时日,云钟寺是秦州城郊最著名的一座寺庙,他也曾去烧过香,自然知道路线。这是一座相当陡峭的山,两人都觉得有些累,决定先寻个地方坐下。
韩绪时刻注意着铁手的状态,心中越发埋怨自己,明知铁手不会同意,还是含着眼泪道:“铁大哥,你真的不要再管我了,你先去上山罢。如果你没事了,你再来接我。”
铁手摇头道:“这是孩子话,又来了。可惜现在我没有管你,而是你在管我。”寒冷已经麻木了他的痛感,他笑了笑道,“我和你现在都没有武功,但我有伤,你没有。我若体力不支,还须你的搀扶。这会儿你让我一个人上山,是想我待会儿累死吗?”
韩绪急道:“不是的,我——”
铁手笑道:“他们应该追不上我们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之后再一起走罢。”
韩绪无奈托着腮,又问:“冷大哥真的不会有事吗?”
铁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望向了天边寒月,说道:“突围出去对四师弟来说不会是难事,只是……韩律体内有司赢所下的觅踪蛊,只要四师弟与他一起,司赢必会知道他们的行踪……”
听到“韩律”两个字,韩绪扭过了头,不想再听,道:“那冷大哥一个人走不就行了?”
铁手喟然道:“但我想四师弟是不会一个人走的。”
韩绪不解道:“为什么!”忍了又忍,把一些话咽了下去。
铁手看着他,沉吟道:“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
韩绪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是、有关我父亲的事吗?”
铁手颌首道:“你要节哀,令尊已经去世了。”
韩绪心中一恸,眼中已湿了,良久才道:“我早该猜到的,可是我一直不愿意去想……”他的拳头起了青筋,咬着牙齿一字一句,“是谁杀了我爹爹?是韩律?”
铁手微微摇首道:“韩律只是他们的一个傀儡,令尊的死牵扯到很多人。”略一停顿,旋即柔声道,“你很恨韩律?”
韩绪道:“你难道要我不恨他吗?”
铁手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没有这个权力和立场要你不恨他。你恨他是应该的,我只是希望你的内心不要全都是仇恨,这不是令尊所希望看到的。”
韩绪眼眶里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铁手温和道:“你今年十五了是罢?夫子言十有五而志于学,那是长大成人的年纪了,要学会坚强。”
韩绪擦干净眼泪,努力地点了一点头。
铁手叹了口气,他明白韩绪心中的痛苦不是两三句话便劝慰得了的,只道:“当然,你放心,天道循环,谁是杀令尊的凶手,我们也绝不放过。令尊的仇,我们会报,令尊的遗愿,我们会完成。”
韩绪怔怔看着铁手,忽道:“铁大哥,你和冷大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不认识的啊。”
铁手笑道:“谁说不认识?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天了,还不算认识吗?”
韩绪道:“可是,可是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他低着音,“你和冷大哥为什么要接我的镖呢?就为了那一文钱吗?”无论如何韩绪是不会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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