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严阙无所谓。
一剑不成,还有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他就不信铁手的内力能够用之不竭。
江严阙再度出剑。
在雨中冷血已杀了四十余个人。
若是往常,他早已奋不顾身去相助铁手,然而此时此刻他知道他不能分心。分心就会受伤,他不怕受伤,可受伤就会中毒,到时不但帮不了铁手的忙,场面还会更糟糕。
越危急的情况,冷血越冷静。
狼一般的凶狠,狼一般的冷静。
只剩了五个人还活着。
江严阙已接连刺出二十余剑,剑剑只能刺中铁手后背的衣服。这期间他亦想掠到铁手的正面去杀聂宝儿,可铁手永远比他更快转身,只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他,只将危险留给自己。
值得江严阙庆幸的是,聂宝儿挣扎得厉害,铁手不擅轻功,片刻之后他终于找着一个机会,抢先跃到了铁手面前,一剑刺向聂宝儿。万分危急之时,铁手抓着聂宝儿肩膀,带他稍稍一偏,剑却正中铁手胸口。
不再仅刺中铁手的衣服,剑亦刺中铁手的身体。
他心下大喜,还未及一笑,一阵剧烈的疼痛的倏然传来——那是一股聚集在铁手后背伤处的浑厚内力,先传至剑身,继而传至江严阙握剑的手与手臂,最后传至江严阙的全身与五脏六腑。他大叫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出。
大雨中,陡然响起砰的一声,江严阙摔出老远。剩下一口气,知觉还存在,令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痛,眉心也痛。而眉心的疼痛绝不是铁手的内力造成,他动了动颤抖的手,往眉间摸去,摸到了一块冰凉的石头。
乌山奇石多,这是一块剑形的石头。
江严阙晓得这下自己要死了,无论因为是铁手的内力,还是因为石中所蕴的剑气,他都躲不过这一死。缓缓将头转过去,他看见冷血正在杀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倒地,冷血转身。
走过江严阙的身边,只听江严阙低声叫道:“萧大哥会为我报仇的……教主会惩罚你们的……”
冷血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快步到了铁手身边,蹲下身道:“二哥,你……”
雨水不但把他们的衣服打湿,也将他们的头发都弄湿,冷血的身上还有不少别人的血迹,而铁手胸前伤口也在不断渗着血,两个人着实显得狼狈。铁手道:“老四,我没事,先别管我。”
聂宝儿挣扎许久,可力气半点没变弱,那是因为铁手一直为他注入内力的缘故。但此刻他竟不再挣扎,只因方才那一幕委实让他大吃了一惊。尽管他还小,然而毕竟出生武林家族,他能看得出来方才有人要杀他,是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救了他。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在之前那样折磨自己的人又要在此时拼了命救自己?
冷血深深看了铁手一眼,眼中有了解,随而不再说什么,抱了聂宝儿在怀,替他挡住大雨。雨都打到了冷血的身上,想了想,冷血又伸出一只手,雨水将他手上血迹都冲干净,他才用这只手捂住了聂宝儿的眼睛,不让聂宝儿看见眼前满地的尸体。铁手没有动,右手依旧贴着聂宝儿后背。
雨始终未停,雨势反而越来越猛烈。悬崖顶峰上,天黑得比其他地方早,连树木都是黑的了。
半晌之后,聂宝儿终于脱离生命危险,铁手这才敢点上他昏睡穴而不至于对他身体上的损害。冷血抱着聂宝儿,与铁手来到寨中一顶帐篷之内。
帐篷里有张床,冷血刚将聂宝儿放在床上,铁手站在他身边,见状松了口气,顿觉头一晕,支撑不住,脚步一踉跄,便要倒地。
没有倒地是因为冷血扶住了他。
冷血扶铁手坐在床边,看向铁手胸前的伤口。
铁手吸了口气,道:“老四,你先——”
冷血截道:“你中了毒。”平静的声音里有怒气。
适才江严阙刺中铁手的那一剑亦淬了毒,只不过为坚持给聂宝儿疗伤,铁手运起自己内力将毒生生逼住,才强撑到现在,终究是有些撑不住了。
铁手拍拍冷血的肩,平和地接着将自己刚才的话讲完:“你先把那孩子身上的衣服给烘干。”
冷血握紧了垂下的手,脸色很冷很冷,但没一点迟疑地转身,慢慢地用内力去烘干聂宝儿身上的衣服,慢慢地将聂宝儿冰冷的身体变得温暖。至于他自己与铁手犹穿在身的湿衣,谁也没空去在意。
小孩子不比大人,体质弱,淋了这么久的雨,若不赶快换上干衣服,发起烧来很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铁手看着冷血深锁的眉,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这毒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我的命。”
毒是剧毒,若非铁手内力修为惊人,换成别人早已没了命。因此铁手也不敢托大,说完那句话他便闭上眼睛,给自己运功调息。
雨很大,哗啦啦,哗啦啦。虫不再鸣,鸟不再叫,天地静得只有雨声。
许久许久,铁手听见帐篷里有翻动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见聂宝儿的衣服已变得干干爽爽,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而冷血站在帐篷角落的一个横柜之前,手里拿了好几个瓶瓶罐罐。旋即,冷血带着这些瓶子到了铁手面前,再仔细看了看铁手胸前的伤,又仔细看了看每个瓶子里的药,而后他将其他瓶子放到桌上,只留着一个瓶子倒出了两粒药丸,喂铁手吃下。
自始至终,冷血锁着眉,没说一句话。铁手也没开口,甚至没瞧瞧他自己吃的药是什么便吞了下去。片刻,铁手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头也不再晕了,只有伤口照样疼。
原来那儿渗出的血已然变为了黑血。冷血想也没想,解开铁手的衣服,低头将铁手伤口处的黑血吸吮至口中,随而吐到地上。当冷血再度抬起头,他的唇染上了不少乌血,有种诡异的诱惑,铁手莫名地心中一动。
冷血见铁手脸色好一些了,不由生出欣喜,用袖子擦了擦唇,刚要开口说话,铁手的食指已抚到了他的唇上。
冷血一怔,道:“二师兄?”
铁手倾身吻了过去。
生死之后的亲吻缠绵,帐篷外的雨声悠长。
直到良久以后分开,冷血抿了抿唇,这才问道:“二师兄,你好些了吗?”
铁手道:“没事,多亏了你。”
冷血道:“多亏了这帐篷里有解药。”
幸好这帐篷里有解药,不然冷血早已冒着大雨去那些死人身上找药了。然而若是哪里都找不到解药呢?冷血心有余悸地道:“二师兄,你怎么会让江严阙刺中你的?”
铁手笑了笑,晓得自己若不好好解释,四师弟是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的,于是道:“江严阙将宝儿打伤时应该是易容成了我的样子,所以这孩子把我当成了坏人,总想要逃。我一边得控制住他,给他疗伤,一边得让江严阙伤不了他——老实说,你二师兄还没这个本事,就算那一剑我依然用内力挡了,他下一剑难保不刺中宝儿——”
冷血道:“所以你故意让他刺中你,然后用内力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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