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写讼状亦是一样的风格。
冷血在帮铁手研墨。
常锋与常绿乖巧地坐在一旁。
李潜飞独自站在院子里望天边的白云。
不多时,铁手落下了笔,没有说话,似在沉思着什么。冷血见状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二师兄你想什么?”
铁手笑道:“想浮生楼。他们究竟为什么会有不杀小孩子这条规矩?这对杀手而言,实在太不可思议。”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他们良心未泯吗?”
冷血冷冷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十分不屑,道:“良心未泯?他们若果真良心未泯,就不该为钱杀人!以为放过几个孩子就算是做善事了——”他压着声音,但语调格外激愤,“这些人有没有想过,才几岁的孩子,失去了亲人,要怎样活下来?小锋小绿是活下来了,可还有很多孩子,可能会饿死冻死,可能还会死得更惨——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浮生楼造成的。”他一字一句,“这些人,永远罪无可赦。”
冷血很激动。
冷血总是容易激动。
他平静时,如长河冰封;他激动时,如岩浆爆发。
这是铁手熟悉的冷血。
他似乎永远都学不了他三位师兄那样,在任何时刻都保持十足的不动声色的冷静。很多时候,冷血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初出罢了崖的热血少年,一言一行皆出乎于本心;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和欣赏的人说话,对厌恶的人沉默,全不在乎他人的眼光看法。
这是铁手喜欢的冷血。
铁手喜欢的那种热情与直率。
挽住冷血的肩,铁手道:“事情一件一件做。走,我们现在就去七炎会。”说着已站起。
带着常锋与常绿,两人走出了茅草屋。
李潜飞还站着院子里。
看着四个人正商量着出了树林直接去七炎会,李潜飞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话:“我就一个人留在这里?”
铁手道:“这里比较安全,李兄还是暂时留在这里较好,等我和我四师弟回来。”
李潜飞一笑道:“不,二爷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和四爷就不怕我趁你们不在,一个人跑了?这里的阵法虽然我还没搞明白,但小绿早告诉过我出去的路该怎么走。”
铁手笑道:“那我和四师弟也没有办法了。你没杀过人没害过人,你要走,我和四师弟也阻拦你不得。”稍稍一顿,继续微笑,“但我希望李兄明白,这城里到处都是官兵,到处都是贴着李兄画像的告示——到底是李兄你一个走更好,还是与我和我四师弟一起更好?至少我和我四师弟不会逼问你什么,不是吗?”
后半段话,铁手分析了利害。语气照旧温和,李潜飞却在其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锋芒。
原来铁手的语言亦如他的文章:醇厚秀杰,一唱三叹,外柔内刚。
李潜飞笑道:“我明白了,我不会走。”他看着在铁手冷血身边端端正正站着的常锋常绿,忽然道,“这一路,本不该二爷四爷管的事,二爷四爷管的倒不少。”
铁手正色道:“我是捕快,有难的我必须要帮,有冤的我必须要申——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如何算不该我管的?”
李潜飞叹道:“谁人无难?谁人无冤?这些事太多了,能全都管得过来吗?”
铁手倏然沉默了。
脸色也随即沉了下来。
这本是李潜飞一句随口喟叹,然而铁手闻言之后,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半晌半晌,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管不过来。”又说,“浮生楼,我们师兄弟不是除不了它。之所以它到如今还存在,其一固然是对方本事都不低,其二……这是我们师兄弟的错,忙着办其他案子,以至于没空理会浮生楼的事。且不单单是浮生楼,还有太多太多案子,我们都忙不过来。所以,见到一个,我才要管一个。”他很郑重,“我们师兄弟只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
铁手在难过。
铁手总是容易难过。看见一只初生的雏鸟,能让他喜悦;听见对方一句感叹,能让他难过。
这是冷血熟悉的铁手。
他似乎永远都学不了他的三位师兄弟那样,该下手时绝不犹豫不迟疑地下手。尽管铁手手硬,武功硬,外号硬,可他的心却比谁都软;作为江湖人,本不该有那么软的心肠。然而铁手却从来改变过他的性格。比起学怎样做一个江湖人,铁手更愿意做自己。
这是冷血喜欢的铁手。
冷血喜欢的那种温厚与坚定。
第178章 第 63 章
七炎会门外长街,身着铁甲的军士们列队整齐,守卫森严。
宅内,大厅里,任别空再一次见到了铁手。
还有,冷血。
吩咐下人上了四杯茶,任别空笑盈盈看着对面两人,道:“上一次,也就是贫道在鱼雁山庄被人挟持那一次,铁二捕头曾说,冷四捕头你在别地办案。那案子四爷是办完了吗?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瞅瞅坐在冷血身边的两名少年,“这位小公子和这位小娘子是?”
冷血不喝茶,身体笔直端正地坐着,道:“办完了。冷某如今来这里,是为办另一件案子。”又回答对方后一个问题,“他们是我所办案子的告状人。”
任别空笑道:“什么案子?可有须贫道效劳处?”
冷血冷冷道:“刑部的事,也归任道长管吗?”
任别空脸上笑容有僵,但依然在笑,续道:“贫道只是想为冷四爷分分忧。”继而,他盯着冷血的右肩,“四爷这次办案没受什么伤罢?我看四爷右肩似乎是受过一记剑伤?无恙否?”
冷血道:“不劳道长费心了。你不是在追刺客吗?我不敢耽搁官家的事。”又冷冷一笑,“任道长的眼力真好,我的伤早好了,你现在还能看得出来。”
铁手一直安安静静品着茶水,听他们谈话,此时闻言才放下了杯子,插口道:“多谢任道长对我四师弟的关心。我四师弟受过的伤太多了,右肩一记小伤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而且——”轻松一笑,“我四师弟受伤归受伤,却从来不会让敌人的武器架上他的脖子,所以他很无恙。这点,请道长放心。”
任别空微笑点点头,自认说不过这两人,话锋一转遂道:“终于又见着了铁二爷,自从贫道知道了二爷被人诬陷之事,贫道的心就一直记挂着,今日才算是安下心来啊。不知二爷对接下来的事是如何打算的?”
铁手反问道:“听说任道长软禁了这七炎会的会主秦万,是因为他暗助了李潜飞潜逃?”
任别空侧过头,看了看站立一旁的魏简,心知这人就是铁手与冷血的耳目,自己一路究竟做了什么,瞒着铁手和冷血也没用,随即点了点头。
铁手当即正色起来,道:“在下本奉圣上之命,与任别空一同捉拿刺客李潜飞,可因为在下的私事,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实在是于心不安。晚不如早,就现在罢,我去审问审问这个秦万,说不定能有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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