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走,无论哪座山的山路都一样,何况此山格外陡峭。轿子或者轮椅若在平坦大道上行走自是相当轻松的,但若是走在山路之上呢?绝对比用两条人腿走路艰难上百倍。没有三剑一刀僮的帮忙抬轿助力,无情按着机关才往上行了一小会儿,已不由开始喘起气来,这对无情而言全无所谓。无情担心的是,用这样的法子走下去,实在太慢了。擦擦额头的汗,旋即,无情没有半分犹豫地做了一个决定。
——弃轿。
施展轻功定然要比坐轿子快上许多,但轿子里有无数机关和无数暗器,江湖传言无情的轿子就是另一个无情,假若失去了这顶轿子,失去了这顶轿里的无数机关与无数暗器,再遇上敌人的无情还能够游刃有余吗?
人生在世,总面临许多选择,你能否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轿子是身外之物,无情从来放得下。
从车轿内部拿出了一些暗器,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直到自己身上装不下了为止,无情这才按住某处机关,锁住车轿,随即身体平平飞出轿外,飘浮于冷风之中。
大部分的暗器用铜铁锻造,重量不轻,带上这么多重家伙施展轻功,其实很不轻松。多年来无情早已习惯了将这些重量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但习惯并不代表不再觉得累,薄汗依旧不停从无情的额头渗出,但他已不再擦拭,任由这些汗珠滴落在他的素白衣襟上。山中寒气逼人,夜间凉风再一次悠悠吹来。
无情飞到了一个岔路口。
两条路,萧愁到底走了哪条路?
如果是三师弟,他一定能够一眼就看出萧愁走了哪条路,无情忽然在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但无情不是追命,无情在追踪术这方面绝没有追命擅长。
四大名捕四师兄弟都有各自最为擅长、别人比不了的本事。比如说,论排兵布阵,无人可出无情其右。因此,这次无情与追命分头行动其实最好应该是无情在穹空帮对付回仙教,追命上山追踪萧愁。然而当时的情况,无情不可能再有时间与追命细细解释他的发现。
无情只能自己上山。
这世上的事变数总是很多,不可能永远都朝着对你有利的那一面发展。当不利的变数在你面前发生之后,你能怎么做?接受它而已。
把事做好而已。
追命对排兵布阵没有无情那样精通,不代表他不会。
无情在追踪术这个方面比不上追命,不代表他不会。
无情相信追命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回仙教,可以保护得了穹空帮所有人。而他自己,既然已上山来这一趟,那就必须追踪到萧愁的行迹,搞清楚萧愁要做什么。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无情的执着。
无情轻飘飘落下了草地,落在了荆棘丛中。
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电光火石”点亮,无情伏于地面,一只手拂开草木,光照着黄色的土地,他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脚步痕迹。然则萧愁亦有轻功在身,虽达不到踏雪无痕的地步,可走在土地上留下的痕迹也是十分轻微,轻微到几乎就看不见。无情预料到这个结果,却也没放弃,反倒看得更为认真。
痕迹一定有,只要足够细心,就一定可以找得到。
四周都是恶木,枝干有刺,它们擦过无情的白衣,擦过无情的身体,尖锐而毫不留情地刺破无情的素衫,刺着无情的皮肤。疼痛的感觉一阵一阵,无情没有当回事。
半晌,无情挺直了身体。
在荆棘丛中,在寒月下,在冷风里,他仿佛一竿修直的竹。
他已经知道萧愁走的是哪一条路了。
带着沉重的暗器,无情再一次掠上半空,往前掠去。
不到一会儿,无情来到山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悬崖边一个天然形成的地洞。地洞入口边原本杂草无数,此时都有了被人践踏的痕迹;而此地前方已没了路,萧愁又不见踪影,显然萧愁才下了此洞。
没迟疑,无情飞身下洞。
月光星光完全照不进洞里,地洞中是漆黑一片,但无情没拿出任何火折之类的东西。在这样的地洞里,光亮太过于显眼,必然会让萧愁立刻发现自己的存在。所幸没过多久,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也可模糊看清四周景况,无情平飞向前,与此同时,无情也听见了声音。
就在前方不远处。
萧愁的声音,很冷:“你真的是薛绝吗?”
无情看见了火把与灯笼。
在萧愁的手里,在萧愁对面的人手里。
火光照着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模样,无情太过于熟悉,无情早把那个人的轮廓相貌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每一个犯人的轮廓相貌,无情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那个人是薛绝。
但是,有哪里不对?
无情已坐在坚硬的地上沉吟,一旁有岩壁,但他没有靠。
薛绝从喉咙里发出了两声笑,道:“我怎么不是薛绝?”
萧愁握紧了挂在腰间的刀,冷冷道:“废话少说!你的易容术很好,但瞒不过我。我是杀手,杀手会把他所见过的人的样子全都记住。薛绝是我的雇主,我还不至于连他都认不出来。你到底是谁?我让薛绝来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倒没有再否认,语音一变,反问道:“你让薛绝来这里?我倒想知道,你为什么让薛绝来这里吗?”
萧愁听见这个声音,一怔,手已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刀柄。
那人看见萧愁的反应,苦笑。
萧愁喃喃道:“项争……?你怎么会来这里?”
项争摇摇头,道:“萧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让我们的雇主一个人来这个地方见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语气已变为了质问,“我们的刺杀目标到现在一个都还未死,你说你要去穹空帮探探路,可是……可是你瞒着所有人来这个地方约见薛绝,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大叫,“你说啊!”
萧愁没说,低头。
项争续道:“你还告诉薛绝,他要我们杀的人,你都杀了,验货要在这个地方验……你这样骗他,你就不怕他跟你翻脸?”
萧愁这下脸色立变,道:“你调查我?!”
项争道:“是,我调查了你,因为从接到这次的生意起你就不对劲!”他已撕开了自己脸上的□□,露出的一张脸是萧愁熟悉的脸,“就说今天白天在酒楼,你为什么不出手?你如果出手,我们会败得那么快吗?”
萧愁叹一口气,道:“我有我的考量,凭你们白日那个计划,是杀不了无情的。更别说,还有一个不知从哪儿的梁三七。”
项争冷哼道:“你的考量……在无情的那四个徒弟面前用你的断水刀法切菜,也是你的考量?”
萧愁的语音已冷,道:“你果然一直在观察我。”
项争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愁依然无言。
项争道:“你真的不肯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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