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两三步便赶上正在滑动的轿子,掀帘直接掠进轿内坐下,快如一阵风。
无情看他一眼,道:“有马车不坐,你非得来这里挤吗?”
追命懒洋洋喝了一口酒,道:“大师兄,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明明那几辆车更挤。”
无情操控着座前的机关指挥轿子向前而行,淡淡一笑,没有再应声。
“红颜”不是任何人都能坐的,但追命自然是个例外。轿子是无情的另一个家,那自然也是追命的另一个家,只要追命愿意,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坐这顶轿子。
追命继续喝了几口酒,看了无情的侧颜有顷,忽把手按在了无情操控机关的手上,同时道:“大师兄,我来罢,你睡一会儿。”
无情转首,把目光移向追命,挑眉道:“这就是你坐进来的目的?”
追命道:“你很久没休息了。”
说话之时,追命还将手放在无情的手上,如此一来无情的双手便没法再动。然而陡然之间,只见无情手肘一碰轿内某处,两支没羽箭倏地向追命急急飞来,车轿狭窄,任凭追命轻功绝世也依然避无可避,千忙万险之际,他霍地飞出车轿在空中一转,旋即再次飞回坐下,没羽箭已落在了一旁。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明明知道无情的暗器永远不可能对自己构成危险,但飞了这么一圈的追命额头仍是不由沁出两滴冷汗,暗中庆幸自己飞得快。
无情看也不看追命,重获自由的双手开始继续操控着机关,淡淡道:“你也很久没休息了。”
追命一边叹着气,一边又喝了一口酒,道:“但我们不一样……”
无情的眉毛立即又剔了剔,唇角一勾道:“不一样?我们哪里不一样?”
追命的话刚出口就知道立刻自己说错了,一见无情这个表情,他登时一颗心狂跳不止,期期艾艾道:“不是……大师兄,我的意思是……”
无情失笑道:“我告诉你哪里不一样,我喝了酒或茶,会越来越来清醒,不可能睡得着。”
追命道:“你啥时候喝酒了?”
无情道:“没喝酒,但有喝茶。”
追命蓦地想起那一碗茶泡饭,无话可说,懊恼地揉揉头。尽管他其实很清楚,即使没有那一碗茶泡饭,无情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睡得着。
清风时而透过轿帘缝隙吹进了轿内。
无情接着一个字一个字道:“所以,现在该睡觉的是你。”
追命只看着无情,不说话。
无情板起面孔道:“你连师兄的话也不听了?”
追命刹时摇头,二话不说,闭上眼睛。
睡不着也得装睡。
车轿带着马车行驶到飞扬山庄是在二十四分以后。
轿子一停,追命就睁开眼睛,走了出去。
他本就没有真正睡着。
而轿帘既然已掀开,便不曾再放下,无情腰板笔直坐在轿内,放眼远眺,日光透亮,无数只鸟儿盘旋于山庄上空,高鸣悦耳,响彻这条无人的长街。
山庄门檐停着一只红羽鸟儿。
追命冲着那红鸟扬了扬下巴,笑道:“还认识我吗?”
红鸟歪着脖子打量追命,片刻飞走了。
薛纲已下了马车,疑问道:“三爷,这是什么地方?”
追命笑道:“飞扬山庄。贵帮暂时不能回去,我们总得找一个住的地方,这里地方够大,房间够多,最重要的是又不要钱,比住客栈划算。”
萧愁问道:“飞扬山庄的主人我听说过,乃是个鸟痴,家中养鸟无数,三爷认识他?”
山庄的门已打开了。
一个身着灰白衣衫的汉子慢步走了出来。
他看见无情与追命,先是眼睛一亮,随而才慢吞吞地道:“几位兄台来鄙庄有何指教?”
追命道:“来看看你家的鸟。”
汉子道:“什么鸟?”
无情道:“有鹤吗?”
汉子笑道:“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无情接道:“翱翔万里,来去千年。”
汉子笑得越发开心了,拱了一拱手,道:“大捕头、崔三爷,好久不见。”
追命捶了一下他肩,笑道:“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见过面?那还浪费时间对什么暗号?”
汉子笑道:“三爷,大捕头他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不管认识与否,对暗号是必须的规矩。飞扬山庄自也是神侯府设在各地的秘密据点之一,偌大的山庄只有一个主人姓白名攸,再无第二个别人。白攸是江湖中有名的鸟痴,庄内数千的鸟儿便是他与神侯府以及其他据点传信的使者;甚至,四大名捕从小养大的联络所用的四只信鸽当年亦是出生在飞扬山庄。
进庄,白攸为众人准备客房。连续两夜的困顿交加之后,到了这里,众人终于可以放松片刻。
山庄宽得看不见尽头,风光更是宜人,四处花树,有爱唱歌的鸟儿藏在树叶里,看不见它们的影子,却听得见它们的歌声。
假山前的碧河,色彩斑斓的百鸟集翔于长河上空。
河边四具尸体。
四具怪物的尸体。
由于怪物脸上的黑毛与血瘤尽被除去,显出四张并不算难看的脸来,与仍长满黑毛与血瘤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时而有几只小鸟扑着翅膀飞来这里,只不过刹那儿,在看见尸体的那一刹那儿,鸟儿们又瞬间飞走。
热爱美好,厌憎丑恶,这当然是天性。不但是人类的天性,亦是禽类的天性,世上所有生命的天性。
如今,还待在尸体身边的只有无情追命,与温子非。
温子非是穴道受制,不得不在这里。
无情与追命则在剖尸。
一个人剖两具尸体,同时行动。
追命一边用飞刀打开腹腔,一边偶尔喝口酒,一边吹着口哨,笑道:“大师兄,如果这四个人的朋友知道了我现在在做什么,我想他们一定会找我拼命。”
这世上大多数的捕快都不会忤作的工作。
这世上许多“大多数”都不适用四大名捕。
四大名捕既是一流的捕快,亦是出色的忤作。
无情是坐在地上剖尸的,素白春衫沾了不少泥巴,他全然不曾在意,只将身体挺得很直,手中握着飞刀刀柄,淡淡道:“他们若有点出息,就该找出下毒的人拼命。”
追命又吹一个口哨,笑道:“大师兄,你已经看出来,他们是中毒了?”
无情点点头,继而道:“但我看不出是什么毒。”
追命道:“老字号温家的毒。”
无情亮起眼睛,微微笑道:“什么毒?”
追命道:“我只知道配这种毒的几味原料只有老字号才有,别的嘛……”他摊开手,“大师兄,我可不姓温。”
无情已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温子非。
52书库推荐浏览: 隶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