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的精神原本很亢奋。
一旦有了案子,他能够连续熬十余天的夜,都不觉一丝一毫的困顿,精神反而始终处于一种十足亢奋的状态。然而,瞧着追命自始至终都欲言又止、一脸担忧的模样,无情无奈,只好用草药给自己煎了一杯安神的茶喝下,迫使自己安睡。
安神茶,无情煎了两杯的量,也给了追命一杯。
那晚他们确实睡得不错。
到了第二天,无情与追命才出了山庄大门,找到计冲、唐崇、孙一录、章规四人,与他们确定了次日在摘星塔之前,召集在许州他们所认识的所有回仙教的所谓仙友们,召开大会。
只有无情与追命两个人出山庄。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轻功,能确保轻而易举找到计冲等四人,但不被他人发现。
的确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与计冲等人告别以后,回程的路上,无情与追命又去了一趟鱼雁山庄许州分庄。
请鱼雁山庄在城里传一个消息。
——明日摘星塔前,将有大事发生,附近的江湖人士,都可去瞧瞧热闹。
分庄的总管热情地应承下来。
追命最后问道:“传这样一个消息,得多少银子?”
那总管笑着摇头,道:“不要钱不要钱,我们怎么能要大捕头的三爷的钱?”
追命笑道:“你们是专门做帮人宣扬传递消息的生意,现在却跟我说不收钱?生意不做了?”
那总管道:“别人的钱当然是要收的,可既然是无情大爷和追命三爷您们两位……我们庄子曾受过铁手二爷和冷血四爷恩惠,如今为能为大爷和三爷做这么力所能及的一点小事,我们是心甘情愿。”
追命早猜出了是这个缘故,也不再矫情,直接道:“行,我托二师兄和四师弟的福,那就多谢你们了!”
那总管笑两声,犹豫道:“不过有一件事……”他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
追命道:“你想让我和我大师兄帮你们找人?”
那总管一惊,道:“三爷,你是如何知道的?”
追命道:“找你们庄主的千金?”
那总管用看神仙一般的目光看着追命。
无情语音平缓地道:“等明日事了,我和我三师弟会立刻寻找杨姑娘的下落。”
他们目前要做的是,等待明日的来临。
摘星塔共有三十三层高,一只鸟儿若栖息在塔顶,人在塔下,抬头向上望去,看见的只能是一个模糊小点。
假如在塔顶的是人也一样。
是夜,无情与追命直接安歇在摘星塔塔顶,直到次日天亮,阳光率先洒在了他们的身上。两人缓缓睁开双眼,望见朝霞万千,恍若锦缎,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追命坐起来,喝了一口酒,任由清晨的风吹着,他悠悠道:“第三天……我答应了那些人,三天之内要给他们一个解释。”
无情端坐在他身边,没有发言。
天越来越亮,往摘星塔赶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
大部分,分为两类:
一,闲着无事的江湖人,听了鱼雁山庄的消息,好奇摘星塔前究竟有何热闹,特地前来瞧瞧。
二,是计冲等四人放出风声,穹空帮帮众正藏在摘星塔内,何火况闻言随即带领回仙教众人赶往此处,誓要一次将这些人全部剿灭。
的的确确,如今所的帮众都埋伏于塔内。
偏偏,在回仙教众人还未进入塔内之时,他们已看到塔前搭建的高台上站了两个人。
这两人的交际广泛,因此在这一大群武林人士中倒有不少认得他们的。
何火况第一个惊呼:“聂兄、聂夫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聂直梧神色冷漠,犹伫立在高台之上,扬声道:“我有些话想与大家说,大家请先歇歇,等一会儿人都到齐了,再听我一言,如何?”
已然到场的人都互相望了一眼。
其中一人沉吟道:“聂先生要说的事与铁手冷血有关?”
聂直梧叹道:“确与四大名捕有关。”
听到这里,何火况收起兵器,等在一旁。
追命躺在塔顶,将酒囊里的酒往自己嘴里倒,望着天上的日光算时间。渐渐地,太阳的光开始变得刺眼睛,追命这才将头偏了过去。
无情淡淡道:“二十一分。”
追命一笑道:“大师兄,你算得比我准。”
出门在外,不须漏刻便能算准时辰,追命凭的是天赋与常年闯荡江湖的经验,无情凭的则是他对天文的了解。
过去了二十一分,摘星塔下已满满都是人。
有年青的耐性不好,此时终究是忍不住高声喊道:“聂先生、聂夫人,人都来了这么多了,有什么话你们现在可以说了罢?”
聂直梧偏头看了一眼裴微,紧张的心快速地跳动着。
裴微忽然笑了一笑,十分忧愁地笑了一笑,随即站出一步,抬高声音道:“还是我来说罢。我相信在场的朋友都在之前听说过四大名捕中铁手铁游夏曾对我……”她深呼吸一口气,“我要说的是,那件事其实都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我与外子故意设计陷害,铁手从不曾对我做过任何事,亦从未伤过外子。至于小儿宝儿……他现在很好,铁手二爷与冷血四爷不但没有抓过小儿,反倒救过小儿的性命。所以……所以这一切是我与外子的构陷,是我与我与外子的罪,今后要受怎样的刑罚,我与外子都接受。”真相说出之后她竟觉心头轻松了许多,“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
摘星塔前没有了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在场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因为讶异而屏蔽。
风声很轻,然而此时传进人们的耳朵里很响。
何火况终于及时回过了神,刹地吼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裴微没理会何火况的吵闹,径直续道:“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为什么我与外子会鬼迷心窍做第一件事。”她一字一句,“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的欺骗,任别空他对我与外子的欺骗。”
回仙教的教主,能够得到仙主启示的仙君——在场除了来看热闹的无关人士,别的人里没有不对这个名字熟悉的。
现场不再寂静,窃窃私语反而嘈杂得蝉鸣。
裴微在台上,一举一动都很美。
不是惊心动魄的美。
她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怜惜的美。
某些时候,美人的确比普通人更占便宜。于是至少在目前,裴微所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都没有人去打断。
只有裴微平静的叙述。
从当初聂家闹鬼,到那一场黄粱美梦,再到聂宝儿的病被暂时压制——骗局一旦揭开,似乎也很简单。
台下的议论声快要掩盖住了裴微的叙述声,一多半的人将视线都转向了何火况。
何火况大吼了一声:“妖女!妖言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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