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道:“是你新研造的防御机关?”想了想又笑问,“杜雷氏?这是什么意思?”
在追命的印象里,他从未见无情用过一次眼前的防御武器,于是想当然地,他自然以为这是无情才刚刚研制出的新形防御武器。可是,他忽然看见,无情竟在下一刻摇了摇头。
又过片刻,无情才道:“三师弟,你可还记得杜夫人与雷夫人?”
追命道:“你是说歌舒伯父府上的杜夫人和雷夫人?”
无情颌首道:“这罩子最早便是杜夫人与雷夫人所制,因而才有此名。我少时外出探案,世叔担心我遇到危险,所以特地请教了歌舒伯父,为我在‘燕窝’与‘红颜’里各安上了一个罩子。”言语中,他仍不乏对诸葛先生的尊敬感激。
追命对自己不懂的事总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听完点点头,随而接着问:“大师兄,我似乎记得杜夫人和雷夫人并非江湖中人?”
无情道:“是。杜夫人与雷夫人当年研制此物,另有作用。”
追命道:“什么作用?”
无情道:“我当时不知。”
追命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此时终于对无情三缄其口的态度起了浓厚的好奇心,偏偏头,注视着无情,笑问道:“你当时不知……那你现在,是知道了?”
无情面无表情道:“三师弟,你有没有察觉到,毒气淡了?”
这一阵谈话,他们已快走出树林,雾里的毒气也随之越来越淡,不过多时,无情与追命已可看见树林外的一片开阔土地,在一株杨树边,有一处独立木屋。
无情再次双手一拍机关,包围着他与追命的透明罩子刹时降落而下,收回到了轮椅之中。
追命从轮椅座位上站了起来,一面喝了两大口酒,一面凝望着前方那座木屋。
屋中传来歌声,一首小调。
此时的太阳很亮,阳光照在屋前的一株银杏树上,有风铃似的泉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与木屋中的歌声做了伴奏。追命靠着身后一颗树,颇有些享受地沉浸在这阵歌声里,连方才对杜雷氏□□的疑问也抛在了脑后。
听音识人,歌声的主人必然是一个姑娘。
直到歌声渐渐停止,无情转首望向追命,笑道:“你很喜欢?”
追命点点头道:“这歌的调子不错,以前曾经听到过一次。”
这时候,无情已敲起了门。
无情敲门虽不重,但也不轻,门内的人不可能听不到,可他很是敲了一阵,都不见任何人开门,只闻房内些许动静——有人轻轻踱步的声音,从中透露出脚步主人的微微紧张。
又是好半晌,木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少女。
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着一袭淡绿色衫子,面容姣好如三月初开的春花,直立门前,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无情与追命两人;而她的腰间,还藏了一把短剑。
短剑长度与匕首差不多,贴在少女的腰间,无情与追命却一眼看了出来。
少女的视线忽然停在了无情的轮椅上,退后一步,问道:“两位是?”
无情答道:“过路人,想请姑娘借两碗水喝。”
少女笑道:“过路人?你们是怎么过了这条路的?”话中似是意有所指。
她的笑容很明媚,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可眼神中想要掩饰的紧张却瞒不过无情与追命的眼睛。
追命一笑,不答反问道:“姑娘是采云乡的人罢?”
少女神色一凛。
无情亦抬起头来看向追命。
追命接着笑道:“姑娘刚才的歌很好听,是采云乡才有的小调,我多年前曾去过一次采云乡,一闻天籁便不能忘却。”
乡间小调,说不上什么天籁,可追命的记忆力很是不错,他听过的东西很少忘;而四师兄弟中,又属他的江湖经验最多,走过的地方也最多,是以能够立时猜出少女的家乡。无情去过地方虽不比追命多,但天下之广大,皆存在在无情的脑子里;他很清楚,采云乡,正是鱼雁山庄庄主杨齐的老家。
少女道:“两位过路人贵姓?”
追命道:“我姓崔,行三。这是我大师兄。”
少女的眼睛蓦地亮了,歪着头对方看了一会儿,随即道:“想要喝水,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倒。”
追命也不客气,连声谢谢都没说,话锋一转率先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少女原本已转过了身,闻言顿步,回头一笑道:“我姓杨。”
太阳的光辉稍稍淡了些,黄澄澄的仍令人觉得温暖,无情与追命便沐浴在阳光下,等着少女再度露面。等待的时间不短,他们两人倒有耐心,追命喝喝葫芦里的美酒,无情凝神看着轮椅里的机关,似思虑有何改进之处,再长的时间也飞快过了。
少女端着两碗白水走了出来。
这一次,她没说什么话,径直将碗递给了无情与追命,旋即转身回屋,立刻关门,瞬间不见其背影。
追命想要开口说的话咽在了嗓子里。
呆在原地一会儿,追命忽苦笑道:“本来以为她会请我们进门坐坐的。”
无情取出碗底下方的一张写满字的纸,淡淡道:“有水喝,你还不满足吗?”
追命叹道:“是白水啊,一点味道都没有,也只有二师兄喜欢喝这个。”他同样用手指捏出一张白纸,在无情眼前晃了晃,“不过这玩意,似乎倒是比酒和水都有意思。”
素白生宣,秀丽小楷,纸上写的是证据。
无情与追命细细看了纸上内容,才发现:这些年来,温原曾经杀过的人,何时所杀,何地所杀,所用武器,抛尸何处,事发经过——事无巨细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这两张纸上。
而如今,那位姑娘将这两张纸交给了无情与追命,便是相当于对着无情与追命告了状。
无情与追命自然要管。
不能不管。
无情在这时已微微蹙起了眉头。
追命将手中宣纸放回了怀里,侧头看一眼无情,随而问道:“大师兄,有什么不对?”
师兄弟相交多年,追命熟悉无情表情的每一个变化,此刻的皱眉绝不是因为愤怒。固然,这些无辜者生命的逝去的确令他们感到沉痛,但他们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无情现在更多的是疑惑。
他正看着纸上一个名字,须臾,缓缓道:“钟家庄一案的凶手与我了解的不同。”
追命笑道:“大师兄,你管的案子可真不少,我才知道钟家庄一案原来有你的插手。”停顿片刻,紧接着道,“不过巧了,常州刘府一案的凶手也与我了解的不同。”
无情道:“你管的案子倒也不少。”
追命笑了一笑,没说话,转首看了一会儿紧紧关闭的木门。
风轻拂而过,叶子作响,而房门之内少女几乎不可闻的踱步声也一并清晰地传进了无情与追命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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