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也确实恢复得不错,一个月以后上肢可以活动,三个月以后就能坐起来了。其间,寸心见杨戬恢复神速,也格外高兴,甚至情绪高涨时还得瑟地叫几声“二爷”。
“二爷,吃饭啦!”
“二爷,我走啦!”
“二爷,沐浴啦!”
“唉唉,我就给你擦擦,几个月不擦你不难受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行行,我保证不乱看,我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总行了吧?”歪头小小声补一句,“又不是没看过!”
这日寸心兴冲冲买了笔墨纸砚,回家就急忙把杨戬扶起来,桌子拉到床边,铺开了宣纸,开始研墨,一边笑嘻嘻道:“哎呀,这种小地方也没有好东西,你就凑合着用吧。我看你整日在家也挺无趣,写写字,作作画,就当是打发时间了。”她将笔递到杨戬面前,看着他,笑得一脸讨好、期待加“图谋不轨”。
杨戬看看笔,看看她,问道:“写什么?”
“写……”寸心动着心眼儿,“捡吉祥话写呗。写两幅我挂在屋子里呀。”
“三阳开泰、四世同堂、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再画幅福禄寿三星,或者菩萨、门神什么的?”寸心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住他。
“是啊是啊,二爷就是英明。写吧。”寸心两眼放光。
杨戬悬笔,终究是叹了口气,把笔搁下,对寸心道:“你是想把这些东西拿到街上卖吧。”
“谁说的?我们二爷的墨宝那是无价之物,哪能随便卖呢?我就是再世俗,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呀!”可事实是,敖寸心本来就是个要多俗有多俗,要多现实有多现实的人。
杨戬摇头,看定寸心道:“你不用骗我,也骗不了我。”
大约是司法天神审犯人审惯了,当别人试图欺骗他时,回应的眼神总是让人觉得一眼被他看个透明,透着冷漠、鄙夷和不怒自威的气势——当然,也有可能是做贼心虚的敖寸心误读了杨戬原本没有什么特别含义的眼神,而敖寸心从来不是个认罪良好的犯人,即使明明已经现形,她也会用负隅顽抗和恼羞成怒来挽回最后一丝颜面。
敖寸心瞬时提高了音量,“你不想写就算了!我是要拿去卖怎么了?玷污了你二郎真君的高雅是不是?你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不知道这一天下来连吃带住我得织多少布啊?我为你家不要,公主不做,跑来这里做凡人,你就不能帮我分担一点?”她越说越委屈,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其实杨戬只是想说:“你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就好,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完完全全是一片好心。
这种事情从前也时有发生,他不是不想跟她讲理,不想跟她好好说话,而是他话没说完,她就认定了“他会说什么”,然后发怒。从前杨戬忍着,最多在心里骂句“不可理喻”。然而和离之后他偶然回想起那一千年间的事,也渐渐明白了寸心为何如此——她始终不自信他会对她好。而这次,杨戬更是理解:寸心这一闹不过是几个月来辛苦烦闷、奔波劳累的一次总爆发,对象不一定非是他,但无奈家里只有两个人,于是非他莫属。
不爽快嘛,也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毕竟杨戬不是什么好好先生。莫名其妙被数落一阵,不兴不许人家没脾气呀。
那日寸心没再进杨戬的房间,大约自己也觉得这通脾气发的没有道理,面子上过不去。可第二天,想来想去还是得给他送饭啊,不然饿死这位大神,她可不上算。于是特意早起熬了粥,上亐街买了杨戬喜欢吃的蒸包,装在篮子里,打算扔下东西就走人。可她挑帘进来,却见习惯早起的杨戬难得懒床,而桌上则凌乱地放着些字画。上前一看,正是些观音、寿星、门神之类,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你拿去试试吧。”杨戬道。
寸心见他醒了,不由红了脸,为了速速离开,手忙脚乱地把字画卷卷收了。道:“饭就放这里,早点起来吃,别凉了。”
杨戬“嗯”了一声,又道:“里面有一幅画是给你的。还有,你能不能弄些木料,借些工具回来,桌椅松了,得修修。你那车轮旧了,换副新的,旧的我有用处。”
“知道了。”寸心只想赶紧离开,没当场打开看,也没问他要车轮何用,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心领神会”的知道哪幅是杨戬送给她的。出了房间,她赶紧把画展开,一张张翻看,翻到一张画像,寸心忽然想哭:那画上的人,是她。
寸心两三天就弄到了杨戬要的所有材料,晚上没事的时候就看他敲敲打打、修修补补。“没想到你还挺有做木匠的天赋呢。”寸心在一旁看着说。
杨戬低头做活,说道:“家里出事以前,爹娘给我定过一门亲事,女方家里是卖棺材的,如果不是后来……,我还真差不多就成了木匠呢。”
寸心听得有些楞:这是杨戬第一次主动对她提起他的从前,虽然看似是那么不经意的提起。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心酸。如果没有杨家的悲剧,她不会遇到杨戬,大概就是顺从父王的意思,嫁给某海的年纪相当的某太子。而杨戬也做不了神仙,大概就是平平安安过完作为凡人的一生,儿孙满堂,寿终正寝。可这一切,由不得杨戬,也由不得她。
“好了,试试。”杨戬把修好的条凳递给寸心。寸心用力晃晃,果然结实了,顺势就坐了上去。杨戬用手巾擦擦手,问道:“字画卖得还好吧?”其实从近来饭食的改善和夜里已经听不到织机声来判断,杨戬知道自己随手涂抹的东西还是很能养家糊口的。
“好啊。嗯,他们还问我能不能画送子娘娘啊,财神啊,还有……”寸心偷瞄杨戬,话音也越来越小——她觉得杨戬放下骄傲,卖画为生已经委实不易,再挑三拣四实在说不过去。
但其实在杨戬看来,傲不傲从来不是在这样的小节上,况且一个男人不能养家,不能照顾和保护自己关心的人,甚至不能为她分担点负担,根本就连谈“傲”的资本都没有。虽然他心里确实有些虎落平阳的自嘲,但对卖字画这件事却并不抵触。
“还有什么呀?”杨戬笑着说,“开门做生意,就得知道别人想要什么。”
杨戬的反应着实让寸心喜出望外,“你真的不介意啊?”
“不介意。”杨戬道。
“那……”寸心忍不住笑起来。杨戬虽不知她疯疯癫癫又笑什么,但总之下面不会是什么好话。果然,寸心笑出眼泪来:“他们想要二郎真君的画像,你能给画吗?”
与寸心形成对比的是,杨戬肃容道:“可以。”
“啊?”寸心差点瞪掉了眼珠子,“你怎么画啊?”——总不成把自己画上去吧?杨戬同意,她还不同意呢,那得无端惹来多少桃花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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