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在这黑暗地下呆得太久,心神恍惚了,白玉堂想。随即定下心来,把展昭拢腿抱起,低头笑道:“猫儿指路,爷带你回家。”
展昭微微点头,向小屋里面隔间示意。白玉堂迈步过去,果然看到里面有一处打开的三防门。白玉堂抱着展昭进去,和展昭交换一下眼神,把门反锁。
这次暗河潮汐虽然凶猛,降得却比预料中迅速得多。上游如果还有龙,也一定已经随水退回。这里的龙被电击,受惊吓不小,断了此处,也就免得它们醒后再有一条半条误打误撞,尾随而来。
黑暗漫长的隧洞,相比外面寒冷更甚。除了脚步声,就是被石壁过滤得遥远的水响。电筒光柱狭窄愈衬空寂,庞大的空寂撕扯着神经散乱纷飞。
白玉堂紧抱着展昭,体温心跳贴在一起,每一次搏动都牵得胸口深处隐隐的紧: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集中精神,需要无比强大的毅力。可是重伤的猫儿就这样,面向着未卜的黑暗,一路爬来。
猫儿从不任性尚气。卡在石丛中时,放弃死证据,至少能换到活玉堂;而把命押在这样的空虚里,这样的行为不像是他的风格。
“猫儿。”白玉堂忽然开口,“你爬下来时,想没想过,”他把展昭抱紧了些,用嘴唇扫开挡在展昭额前的碎发,“找到我时,要是我已经死了,你做这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怀里的躯体微微绷紧了一下,像是冷了。白玉堂收收手臂,让身体接触的面积再大些。电筒的光射向前方,他看不清展昭的脸,却能听出展昭轻轻的气息绘成一抹浅淡笑意:
“你若已死,当然不能再来找我。”展昭温凉的手在白玉堂后背缓缓收紧,“所以,只能我去找你。”他停顿一下,前额贴上白玉堂赤裸的胸肩,“我余力不足,自知走不到朝暮。不过,走到同穴,大概够的。”
白玉堂心房涨满,热意顺着血脉溢上双眼,想要说话,却发现语言已经多余。
这只猫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于是又一次在绝境中拼得一线生机。可是猫儿负痛爬过令人窒息的漫长黑暗时,心中想的竟然是能和自己死在一起!
猫儿爱他!爱得不逊色半分。只是猫儿的方式有时和他不一样,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能和你相知相许,无论生朝死暮,都了无遗憾。
第九章 :死同穴
白玉堂再不说话,脚下加紧,很快上到了展昭进来的侧洞。
升降机厢安静地停在爆破洞口。白玉堂打量着轿厢,眉宇微纠,眼神复杂。
路上他就一直在想,机器操作简单,驱动它易如反掌。然而在上游遇到的情况已经说明,就算有过能升上地面的出口,也必定已被炸毁。这台升降机,能够到达离地面多近的高度?如果尽头是死路,又当如何?
然而,再没有看到其它出口。这里是唯一可能的出路。
白玉堂打开门,放下展昭,帮他尽量舒服地在厢壁上靠住。然后站起身,按下开关。
昏暗灯光从头上洒下。两人同时看到,原本是操纵杆所在的地方,只剩下残茬,骨殖般冰冷森然。
除掉它,下面是电线。如果电机完好,可以通过直接接线来让它工作。但是,万一中途出事,无法进一步操纵,人就只能困在其中,甚至坠毁。
狭窄的机厢,像一个方形的棺木。里面是命运的变数,九死一生。
展昭抬起眼来看白玉堂时,白玉堂也正低眉来看他。映进彼此眼中的,是同样的神情:
清淡的,安慰的,温暖的;明亮的,决断的,燃烧的。
——淡淡笑意。
不过是死。能在一起,已经是足够好的结局。
白玉堂断开电源,咬着手电接上线。合上开关,电机发出运行的隆隆声。机厢晃动一下,慢慢向上升去。
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白玉堂靠在展昭身边坐下,臂膀拥抱着怀中清瘦的蓝色,身体感觉着熟悉的温度,眼睛一秒钟也舍不得离开他的脸庞。心中忽然明白,所谓不要来世只要今生,这种话说出口是需要底气的。到了实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比如此刻,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在心里隐隐祈望,真能有一种存在叫作来生。
突然厢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火花劈啪一响,电灯熄灭,机厢强烈震动几下之后向下猛坠!
展昭眼神一变,刚要发力,另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身后袭来。快到来不及呼吸,他已经被白玉堂制住,整个人向后仰倒。
身下垫着白玉堂的身体,展昭稍一用力,就能感觉到白玉堂手臂钢铁般圈紧。
勒在颈间,必杀的手段,却掌握着温柔分寸,让展昭刚好无法挣扎反抗。
即使粉身碎骨,他也要挡在前面。
展昭抬手,覆上白玉堂手臂,静止不动。
机厢里只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声音。
突然,一阵刺耳的铁链声响起,机厢猛地一顿,停在了黑暗的半空里。
良久,没有其他声音传来。
机厢没有摔落!
展昭在白玉堂怀抱里动了动,握住他冷汗浸浸的手。白玉堂会意,放开展昭,起身一手拿起步枪,上了刺刀,从机厢窗口探出去。大概伸出一半的距离,碰到了岩壁。
量好井口的宽度,白玉堂在黑暗中俯身抱了一下展昭。随后咬着手电皮带,踩着窗边,双手抓牢,稍一用力,攀上厢顶。拿起手电向上一照,才发现刚刚已经坠落了二十几米,而头顶上的井道,正被一块塌下的巨石拦住了大半。刚刚就是撞上了它。用手电向巨石缝隙间照上去,光柱消失在黑暗里,说明上面还有很长的距离。
白玉堂回到厢内,顺手挂起电筒,一手拎起攀岩钩,另一手握住展昭肩膀,眼眸雪亮。
从白玉堂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想法,展昭嘴角牵起无奈笑容:
“你实在要绑,至少把手给我留下。”
白玉堂摇摇头,一手揽住展昭,另一只手敏捷地用攀岩钩的绳索把展昭的腰身和自己缠结在一起。“上面还有路,我带你爬上去。”他搂住展昭头颈,深深地从眉心吻到耳侧,声音低得仿佛是自语:
“猫儿,别跑。”
我知道到了不可解时你会毫不犹豫地和我一起死。
我更知道只剩一线希望时你定会放手让我独自活。
所以,你,别跑。
湿滑的铁链握在手中,白玉堂负着展昭,向上艰难爬去。
上面,是背荫山。
背荫山头许西风的地牢中,火把兀自燃烧,火花迸响。
子弹贴着智化太阳穴飞过,在石墙上穿出边缘清晰的洞口。
瘦削的文职军官迎着许西风青烟飘散的枪口,眼睛都没有眨。
许西风站着,一言不发。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喽罗来报,山下有人求见。
许西风盯着来报信的手下,目光深寒,却看不出怒气,淡淡问了声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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