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信你。”展昭握紧他的手,声音轻缓,“我只是不想你断送在洛阳手上。”
听了这话,白玉堂眼里的冰封化成一江明月。他把脸移近展昭,背着窥视孔,在展昭敞开的内衣领口里碰触一下,轻得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却表达出了无尽的亲密意思。
“猫儿,”他把唇贴在展昭胸前,低低吐字,“有你这句话,什么都值得。人心从来都不缺险恶,若是在意这些,我也不是白玉堂了。”
展昭拢着白玉堂肩膀的手臂收紧,白玉堂此刻脸离展昭胸膛这样近,只听到里面那颗火热的心脏跳得格外着力,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知道那里装着自己。
身处虎穴,这样隐秘的亲热,虽然完全说不上满足,也该知足。
白玉堂从展昭怀里支起肩膀,扶着床板起身,淡笑。
“爷这会,想一个人呆着。”
他径直走向浴间,没有回头,不想再看展昭眼中搅人心腑的忧虑。压下劫人而走的冲动太需要心劲,猫儿的眼神让他的心乱到发疼。
一只手忽然握上他的肩头,他站住,眉间带了几分无名火的颜色。
那只手顺着他的肩颈,穿过他脸侧的垂发,伸到他唇边。
手心赫然是半粒药片。
白玉堂眼神定了定,偏过脸,半张开嘴唇,微热的呼吸在展昭手心浅浅流连,轻轻一抿,抬起眼来,满是笑意。
“我洗洗就出来,等我。”
展昭放下手,手心还留存着白玉堂的温度,轻柔触感顺着掌纹蔓延到心里,暖得像是诺言。
他把手半握成拳,像是握着一份心安。
白玉堂进了浴间,关上门,把热水开到最大。他知道一定有窥孔,但根本无意寻找,更不想费神遮挡——水声哗哗,热气蒸腾,无论在哪里安了窥视镜,都会被水汽蒙得白茫茫一片。
白玉堂脱了下裳,只留贴身小衣和一双布袜,提起一只脚踏住缸沿,伸手摸了摸脚腕部位。
硬硬的一小块金属物,在袜口里藏得久了,带着体温。
一颗子弹头。
在楼下大厅,刺客行刺未遂,稻垣和竹内敬三鸣枪示警时,流弹射到高顶上的金属装饰,反弹到墙边,他趁乱捡起藏在身上,那时就已经想好用法。
他暗暗咬牙,盯着天花板上的通风窗板,脚尖一点,身体悬空而起。苏醒时间不长,还没有缓上多少力气,险些失去平衡,但最终他还是成功单手打开窗板,整个身体攀入天棚。
里面很暗,依稀能辨认出方向。
这里离竹内敬三的房间,有十几米的距离。
白玉堂刻意记着,竹内敬三房间往前第四个,就是青木贤二的房间。
天棚上有一股积年的灰败味道,蛛丝迷眼。白玉堂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提着一口气,慢慢向前爬去。
隔着换气的天窗,他听到竹内敬三的门锁转动,房门被打开。他在有人进来之前向前挪了一段,错开天窗,确保不被发觉。
中间的房间没有人,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接近了青木贤二房间的通风窗。
房间是空的,家具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住的迹象。
白玉堂确定自己没有记错,那么就是青木贤二已经离开房间,甚至可能离开滨江饭店。
桃花眼中精光厉闪,白玉堂沿原路悄悄退回。
审讯过后,竹内敬三没有再和东条智化说话,亲自把楼内楼外各个岗哨检查一遍,匆匆回到房间,关上门,才发觉冷汗已经浸透背心。
他向腰间摸去,枪在。急步到桌边,拉开抽屉摸出弹夹,贴身揣进口袋,沉甸甸的感觉让他的心稍微安了安。
他害怕。
飕飕发凉的恐惧,穿透荷枪实弹的宪兵防线,鬼魅一般在他身前背后缠绕,让他第一次失去安全感。
太不寻常了,在几乎是不可能实施的剂量下得到这么个结果,连姓氏也不配有的家奴阿琰,绝不是等闲角色。
他没办法实打实地告诉自己,他听到的不是那个深锁在卷宗柜深处不能见天日的名字:
展昭。
是広照,还是展昭?东条智化那样顺风顺水地告诉他,是広照。
智化的淡定,让他更加狐疑。
陆军医院血清案因为灵岩阁败战而被压到箱底,但这并不妨碍越狱失踪的日向昭的相关档案被发往满洲各地,秘密通缉。因为事出仓促,档案里只有一张电刑以后补拍的照片。不过真正的追捕并没有付诸实施,有资格看这绝密卷宗的官员都认为这是死案,直接封存了事——日向昭受刑过重,即使被救走,也不可能活下来。因此接审熊飞与徐行长明凤华的三角情杀案时,竹内敬三也根本没往这上想。横竖不过是个送去当实验品的原木,是死是活,都没有不同。
直到石井向宪兵队提供了失踪的MARUTA照片和文件,同样的不能见光,同样的死案,送到竹内敬三手里归档整理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照片上清瘦苍白的KD376,是多么神似陆军医院电刑室里昏迷的日向昭。
而这泰山崩于前仍心惊眉定的神情,几分钟前,分明在夏目広照脸上复活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这几乎是一个荒诞的结论,但专业宪特的直觉又在胸中呼之欲出,那个震惊关东军高层的、禁忌的名字,仍然具有可怕的活力,已经前来索命。
展,昭!
这个不死的名字,究竟是不是人?是多少人?会不会还有一把枪,隐藏在任何一个地方?他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检查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发现的时候,往往并不意味着安全,而是意味着藏得深!
他不敢再出门,拨通了青木房间的电话。
通了,无人接听。
电话接通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着,一声一声拉伸着竹内敬三的神经。
青木将军,接啊。
竹内敬三的手指发抖。
阿琰在清醒时说的根本是一派胡言,那两个试水的人不可能真对夏目主仆下死手,那个死去的宪兵,也绝不可能是在与所谓的刺客搏斗时死的!可这一切都是背后操作,哪怕是当着东条参谋长,也不能直说。
青木将军,接啊!
虽然滨江饭店已经被控制,但敌暗我明,正邪难辨,连东条参谋长,也难保是人是鬼!在审问阿琰这件事上,他有诱供的嫌疑!哈尔滨不干净大大的有,敌人的刀尖,已经指到我们脑门心!
青木将军……接啊!
竹内敬三额上淌着汗,他注意力都在电话上,没有听到隔着天花板,有极轻微的响动一路移来,在他头顶停下。
听筒里响了三声,还是没有人接。
竹内敬三略一思忖,拨通了军部专线。
电话接通,青木果然已经回到军部。
竹内敬三压低声音,握话筒的手青筋鼓起,“您说夏目広照不笑时跟一个人十分神似,属下想到那个人是谁了!”
青木贤二的声音有点沙哑:“讲。”
不祥的预感,超出正常逻辑,像水银一样顺着电话线压过来,坠得青木耳膜发痛。他怕听到某个隐藏在心底的名字,虽然他知道那绝对不可能,却也在努力准备好听到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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