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他讨厌空气湿漉漉的,周身都不利索。他记得晏明绪小时候从来不喜欢打伞,与其说不喜欢,倒不如说是懒得打。他很多时候都有些神经大条,不在意的事情往往被他敷衍敷衍就过去了。像这种程度的小雨,绝对会被他“淋点小雨对身体好”这种毫无根据的理论应付过去。明明是个大家少爷,却生活的粗枝大叶又随意洒脱。生病发烧也不知道去医院打点滴,吞两片退烧药就钻进被子里硬扛着。自己想把他拉去医院还被他嫌弃,说什么要增强抵抗力。每次自己要泡茶的时候,总是被从冰箱里拿出冰水仰头就灌的他吐槽浪费时间。高中他在理科班,自己在文科班。两个人一起写作业,自己永远写到手腕发酸,可他总是写个答案就跳过看下一题。
他记得自己总是笑他:“你老是这么敷衍怎么行?干什么都对付着来。”
对方校服衬衣开着两粒扣子,单肩跨背着书包,斜睨了自己一眼,然后快速地看向前方,面无表情地说:“我哪里总敷衍了?”
“你自己不觉得?”
“不觉的啊。至少对你我就没敷衍过。”
车后的鸣笛声打断了李玄的思绪,他赶紧发动了车子。
其实真的如晏明绪所说,对待自己的事情,他是从没敷衍过的。嘴上吐槽着泡茶浪费时间,可却总是记得下课之后一回到两人的公寓就给自己烧好热水。这么一个做数学题都懒得写步骤只写答案的理科生,会陪自己一起抄寒假的政治作业抄整整一本稿纸。明明自己生病了胡乱扛着,可只要李玄打篮球一点碰伤都得拉住人认认真真的抹上药膏,一边抹还要一边骂他“怎么这么笨,对方明显假摔你看不出来吗”云云。
晏家是不宠孩子的,至少作为长子的晏明绪可以说是被严格管教着长大的。李玄的父亲也不是会娇生惯养的类型。但他和晏明绪不一样的,恐怕就是自己可以自觉的循规蹈矩,而晏明绪就像头小豹子,时不时亮出自己的尚未锋利的獠牙,挠一挠他爸爸的底线。
他不知道自己对晏明绪算不算一见钟情,但初见时对方身上的那种的那种肆意、邪气和少年特有的顽劣以及恰到好处的傲气几乎一瞬间吸引了他。他从没想过和对面大院里的孩子成为多亲密的朋友,顶多是点头之交。他不喜欢那些过于高调、狂狷、痞气的做派。
可晏明绪,到底是不一样的。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终于看清,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对方迷住。大概是晏明绪身上,有自己渴望却不敢去争取的自由和洒脱。
这么想着,李玄已经到达了两个人约好的餐厅。这间餐厅是会员制,保密性相当好,顾客的过滤比率也相当高。
服务员礼貌地把自己引到包厢门口。晏明绪已经到了。他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连领带都解了,只穿了一件衬衣,袖子挽了几节,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那款银色的腕表让他看上去禁欲又性感。
晏明绪听到声音,抬起眼。
李玄莫名就觉得喉咙干涩。
服务员把人带到就关门离开了。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像是滑稽的默片电影,目光相撞的时候,心照不宣地寻找着对方身上自己曾经熟悉的影子。
最后,李玄先动了起来。他摆出一张这么多年练就的无懈可击的笑容,礼貌又从容。然后他走过去,朝对方伸出手。
“晏厅,好久不见。”
晏明绪觉得好笑,叫着“晏厅”,说着哪门子的“好久不见”。他站起来,握住对方的手,然后松开:“好久不见,李玄。”
李玄拉开座椅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看了晏明绪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坐下。
晏明绪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到一边,看着李玄道:“我点的标准,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我随意就好。今天还麻烦晏厅了。”
晏明绪一只手托着侧脸,眯了眯眼睛,他倒要看看,李玄究竟能演到什么时候。
李玄就算不看晏明绪,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就这么坦然地落在自己身上。他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顿时愣住了,他皱眉看向晏明绪。
晏明绪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君山银针,今天刚有人送给我的。你是行家,这茶怎么样?”
李玄淡淡道:“送给晏厅的,想必也不会很差。”
晏明绪低笑了一声:“看来是入不了你的标准。”
李玄轻咳一声:“晏厅,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晏明绪是个气场很强的人,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的节奏也还是会被晏明绪渐渐掌控,以前李玄享受,现在他只是觉得烦躁。
“你发给我的文件我拿给团队看了。”晏明绪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状态,“基本没什么问题,有些小的疑点,我昨晚邮箱发给你了。往后两个月会反反复复的传讯,做好心理准备。”
李玄缓了口气,终于从进门开始,表情有了第一次的放松。
“晏厅,还有一件事。”他把文件袋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晏明绪。
“这是什么?”
“我前几天又去见了一次李玉,这里有一些新的账目,我刚拿到手。”
晏明绪把文件拿出来,一页一页地翻着。
李玄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晏明绪还是这样,口是心非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意。送礼讲究的是投其所好,晏明绪并不是个爱茶的人,当然也不是个擅长品茶的人。送这么上等的君山银针,花不菲的价钱,却可能因为领导品不出真正的价值而丧失它本能达到的效用,谁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你带笔了吗?”
“带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晏明绪手里的A4纸发出微弱的“沙沙”声,他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就好比一开始见到自己刚要外漏的一点顽劣被自己一沓文件直接怼了回去。李玄有些想笑,这么多年,已经衡量不出到底谁更了解对方更多一点。
他把钢笔递给晏明绪。晏明绪接过钢笔的瞬间突然反手抓住了李玄的手腕。李玄吓了一跳,对方指尖的温度渗透进他手腕的皮肤,细胞被唤起的记忆一下子让她有些惊慌:“晏厅?”
可是晏明绪头也没抬,只是朝他招招手:“你看一下,这里有几个地方有些问题。”
李玄舒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可是晏明绪啊,你为什么又开始期待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他站到晏明绪身侧:“哪里有问题?”
晏明绪利落地圈了几个数据,轻轻咬着下唇。李玄了解晏明绪陷入思考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做这样的小动作。他高中喜欢看晏明绪认真做题的样子,大学喜欢看身为学生会主席的晏明绪仔细审阅各种各样的活动策划的样子,现在,这个男人专注的样子,和自己记忆里少年又开始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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