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血已出,内力当运转自如,你先调息。”
舒怀这次没跟他顶嘴,乖乖打坐,真气运转一周天,竟是两年未有的舒畅。
但待他再睁眼,身边已没了那道子的踪迹,只有面前放了坛酒,他的枪亦放在旁边。
当真是悄无声息,来去无踪。他舒怀再怎么也是习武多年,耳聪目明,吕夜走的时候却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舒怀不得不承认,吕夜,确实是他无法企及的强。
这一出手将自己经脉重通。外伤其实已经养得差不多,只需多多注意和调养,舒怀自觉几个月内应能重回巅峰。
舒怀活动了一下关节,助跑试了下大轻功,亦是顺利许多。他停下来不知想些什么,立了一会儿,牵了马慢慢走回去了。
第4章 第四章 烈枫华
(四)
这次舒怀是在路上就拦住往酒家走的吕夜。
枫影摇曳,天策统领提着坛酒,递到白衣道子面前,竟扭捏了一下,才道:“谢你的。”
幕篱下却没有伸手出来接那坛酒。
吕夜淡淡道:“那是我划伤你脸的赔罪,你我两不相欠。”
舒怀注视着那幕篱后该是眼睛的位置:“你这个赔罪,我实在是欠大了。”
白衣道子这才轻轻一笑,接过那坛酒:“还算可以。”
舒怀立枪抱拳,认真:“道长大恩,舒怀无以为报。”
舒怀是个聪明人。
按照吕夜一贯的性子,划了你的脸就是你活该,何来赔罪之说?
他昨夜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夜半忽然福至心灵,终于想明白吕夜为什么会出手替他疏通经脉。
——连失踪十年的吕夜都知道他是谁了,那追杀他的人亦不远矣,吕夜助他恢复功力,是在变相保他,至少让他有逃走的能力。
吕夜声音依旧清冷:“我说过,我不插手阵营江湖。”
意思就是,疏通经脉是一码事,要是追杀他的人找来了,那吕夜也决计不会动手。
舒怀点点头:“在下自有分寸。”
他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问出口:“道长这十年去了何处?”
——这也是整个武林想问的事情。
剑宗天才,名剑桂冠,竟一朝断臂,从此不知所踪。
他能去哪里?又为什么要走?
“不过到处走走罢了。”
舒怀不信:“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统领似乎问得太多。”
雪白幕篱与红衣银甲擦身,舒怀心里一空,忽伸手拉住他右边空空荡荡的袖管。
白衣道子止了脚步。一向不让人近身的吕夜这次竟让他真抓住了,似是也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
舒怀也没想到自己能抓住,忙丢开他袖子。白衣道子并不在意般,用左手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袍袖。
舒怀低低道:“你为什么要断臂?”
断臂之痛,非常人能忍,且他本是右手使剑,为何自断前程?
“天意。”
还是冰冰冷冷两个字,白纱浮动,道子再次不知所终。
生气了?
舒怀低头看自己的手,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刚才那么大胆。
是怕他走?
他要走,自己是拦不住的,何况他为何会生出这个念头?
红叶依旧悠悠飘落,铁甲银枪的统领就那样低头站在晦暗的红叶道上。处处色彩张扬,他却孤独而又冷清。
舒怀再连蹲了半个月,竟没再见过那道子。
他原以为是时间错过,直到有一天从酒家开张喝到打烊,也没见到那戴着幕篱的身影。
他终于确定,这道子大概是又离开了。
如他所说,“到处走走”。
那自己,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吧。
一碗,两碗。
从日上山头到斜斜西沉。
舒怀数不清自己今天喝了多少酒,只迷迷糊糊记得喊掌柜给他每种酒都端来尝尝,大概没有五六十,也有三四十碗吧。
他亦不清楚自己今日为何买醉,一碗碗喝个不停。掌柜的知道他是驻军统领,不敢来劝;来喝酒的将士更不敢与这位在军中铁面无私的统领搭话。是以酒家都快打烊了,竟也没个人来扶他回去。
一片枫叶打了个旋儿,落到抱着酒碗安静趴在桌上的天策统领头上。
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夕光中舒怀像已经睡着了,打了个酒嗝,嗯了一声,还是没动。
一只素白的手拿走了红翎上的那片枫叶。
白纱垂到桌上,舒怀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登时抬起头,黑眸中哪里有半分醉意?
那手缩回去:“烂醉还能警醒,意识不错。”
舒怀抱着碗,看着立在身边的儒风道子,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他并没有醒酒,那一拍只是唤醒他习武之人的警觉。如今知道没有危险,舒怀再撑不住,眼一闭又趴下了。
吕夜声音带了无奈:“真是难办。”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自己似被人扶了起来。掌柜的道谢声和吕夜将铜钱丢在柜台上的声音令他有些淡淡失落:扶他的人不是吕夜。
直到被扶着走了几步,他才被换到了一个微冷的肩头上。
舒怀打了个酒嗝,喷出一口酒气:“道长身上真香。”
“你醉了。”
拖着个烂醉如泥的大男人,吕夜只有一只手,实在有些吃力,没走多远就把他丢在树下。
舒怀借着酒兴,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吕夜脚边,直接抱住他雪白的靴子,那模样简直像一条大型狼狗。
吕夜哭笑不得,又不能给他一脚:“堂堂天策统领,竟是耍赖皮的。”
“耍赖皮……嗯……我就赖皮……”舒怀不放手,甚至还用脸在他小腿上蹭了起来。
这回吕夜赶紧把他踢开,舒怀醉了竟还有些犟,再次抱住他小腿,死活不撒手。
吕夜没辙了,只能蹲下来好声劝这醉鬼:“听话,放开……!!!”
猝不及防,舒怀一把扯掉他幕篱,顺势抱住这道子腰部,没轻没重把他按在地上,自己还撑不住砸在了他身上。
吕夜没防备他来这么一手,后脑勺直接磕到了地面,直磕得堂堂吕夜竟然半晌缓不过来说不出话。
那带着酒气的嘴唇蹭到道子耳际,吐出一口热气。戴着护指的手伸到道子头上,拽过一把银丝。
“你为什么白了头发……”
虽醉,舒怀却还记得,江湖上并无吕夜少年白头的说法。他这头银丝,当是失踪这十年才有的。
吕夜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样,终于是缓过气,把他掀开,自己站起来。舒怀刚想再去抓他腿,却扑了个空。
天策统领甩甩头,睁着迷糊的醉眼,四下茫茫红叶,哪有白衣道子的踪迹?
咦,是梦?
还没等醉鬼理清逻辑,他就被当头浇了冷水,淋了个透心凉,意识顿时清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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