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鹤应了一声,极快的换了脸色。
二人大步流星的穿堂而过,只冷漠的点头应对往来的招呼声,一时也无人过问。
直到走近陆炳的书斋里,他才略松了口气,抬手从案上拿起的一块牌子,眼神依旧平静而没有感情:“这个归你。”
他伸出手时,左手依旧戴着那个血玉扳指。
虞鹤愣了下,下意识的接了牌子,只见上面刻着镇抚使三个大字,旁边还缀着自己的名字。
“陆统领……”
“今后,我自然在三大营中常驻,未必有空回宫。”陆炳平静道:“正因如此,锦衣卫需要交给一个陛下与我,都足够信赖的人。”
这宫中,没有靠山没有宗族的,只有你一人。
虞鹤握紧了那块牌子,心里依旧有些惊慌。
他知道这锦衣卫是做什么的。
他在这乾清宫的东殿呆了两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清清楚楚。
可他的过去,是任人鱼肉的羔羊,而不是利刃相向的恶狼。
“你若是不愿意,也罢。”陆炳轻描淡写道:“本身没有根基,又没有实权,等陛下随我西征,你也活不了两年了。”
虞鹤垂了眸子,声音渐渐变冷:“我懂。”
“按照从前的规矩,我理应当众跟他们介绍你是谁,要如何尊敬你。”
陆炳盯着他,语气里没有半分的垂怜:“可是你并不会武功。”
“想得到他们的敬畏,你只能自己去要。”
如今的正三品指挥使,还是他陆炳,在离开京城之前都是如此。
一介从四品的镇抚使,不仅要应付上头的同知和佥事,还要镇得住下面的一溜锦衣卫。
这里,可不是人人都会赶着巴结你的东殿。
因为皇上不在,陆炳不在。
你会受到多少恶意和算计,都是难以想象的。
如果说,你在这里站住了。
那么日后,整个锦衣卫,都会是你的靠山。
虞鹤深呼吸了一刻,把那块牌子系在腰侧,平静道:“谢大人提点。”
“好。”陆炳不紧不慢道:“自此以后,你自己看着日子往来。”
“如何同他们介绍自己,如何驾驭这些人,都是你自己的事。”
终于轮到新的一日沐休,虞璁带着鹤奴去云禄集里逛逛,竟看见了幻术艺人。
他把莲子投在温水之中,即刻间舒展开花,莲叶亭亭如盖。
一大朵莲花在众目睽睽之下绽放,如酒盏一般大。
虞璁在旁边看了半天都没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但是一想到现世的大变活人和锯木机砍腰,又有点小怀念。
鹤奴明显小时候就看过这些奇术,这时候倒没有什么惊异的神色。
在众人的大声叫好之际,那个幻术人又口吐火焰,往土上横着脖子一喷。
下一秒,小树苗破土而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成长,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竟有一人高。
虞璁看着那颗不知道品种的树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自己派人去找橡胶树的种子,但肯定是找不到的。
橡胶树原产于亚马逊啊。
亚马逊那可是在南美洲,在十八世纪前后才会被英国人带到印度尼西亚。
但是如果得到了橡胶树和炼制工艺,简直是掌握了一门大杀器。
虞璁掐指一算,估计后年下半年就有船队整装待发了,到时候一定要亲自嘱咐路线,让他们环海一趟。
不管怎么说,自己连世界地图都被剧透过,已经等于自带金手指了。
回宫之后,严世藩递了折子来,说是有三名老学士不服管理约束,请求予以开除。
虞璁瞥了一眼,心想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既知道怎么教训不服管的老骨头,又不会得罪自己。
恐怕折子递过来的空隙,这三个老学士已经被停了职吧。
“对了。”他拿着折子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虞鹤:“学制建立的怎么样了?”
虞鹤身兼数职,此刻也不慌不忙,只沉稳道:“杨祭酒已经接手总管,吩咐我回东殿尽责,便没再去打扰了。”
但是在没走之前,他已经陪严世藩整理完基本的制度和阶段,几乎能看见工科和医科的雏形。
虞璁点点头,吩咐道:“朕记得乾钧堂二楼有个空地,你回头派人洒扫整理,等会我给个名单,明天第二天上午去那里开会。”
严世藩、徐阶这样搞文科的青年和少年,都可以放到衙门里去历练和深造。
可是如唐顺之、曾铣、杨博这种天生适合武职的,哪怕在兵部待个二十年,去国子监读五十年的书,都未必管用。
所谓因材施教,可对于将领们而言,最严重的问题就是这个教育。
打仗,有灵性的天才知道要因地制宜,知道有诸多对策和兵法。
可很多武职完全是世袭下来的,别说兵法了,他们能注意到大的气候影响、地形影响,对进攻还是防御能有个基本的判断,都非常难得。
正因如此,虞璁才动了这个念头。
内市恐怕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拆了建大会堂,而且名字不一定要叫这个。
但是,这些青年才俊们被放在七部里忙碌些人人都可以替换的事情,实在是太糟践光阴了。
如果他们可以聚在一起,可以听听老一辈的文韬武略,一起讨论过去的经典战役,想必都会大有收获。
等时机一到,他们大可以进入军中,开始实操演练,又或者去统帅三军,指引兵士们正确的方向。
鹤奴接到名单之后,忙不迭让小太监和手下其他人去四处知会。
这名单中,眼熟的有几个,不认识的有十几个。
加起来接近二十号人,都将明天聚于乾钧堂的二楼,进行新的一轮会议。
往往在这种时候,皇上就格外需要一个人。
“对了,你再把杨慎叫来,明天他也来。”
鹤奴噗嗤一笑,心想果然。
俞大猷原本在执罡军里操练军士,一听说要叫他去开会,脸上当即露出老大的不乐意来。
唐顺之听了旨意想了想,总觉得皇上是另有用意。
至于曾铣、杨博这样去年中了进士,还在翰林院里老实呆着的新人,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皇上这次的名单里,收纳了他所记得的青年名将,和寻仙考里对边疆政策颇有见解的几个人。
除此之外,他还请来了五位老臣又或者老将,权当做是指导老师了。
等二十个人坐下,屏息凝神的等了一会儿,皇上才姗姗来迟。
曾铣和杨博这是头一次面见圣上,满脸的紧张。
“万岁,”虞鹤小心道:“都来齐了,纸笔也备好了。”
“嗯。”虞璁示意他们不必起身行礼,抬手拿了根粉笔,唰唰唰写下三个大字。
军英阁。
毛伯温年近六十,从来没碰见过这一出,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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