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官员愣了下,肥厚的嘴唇翕动了一刻,木讷道:“苏杭一带的经济发展情况和改革方案建议……”
陆炳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缓缓道:“还真是有意思。”
他站起身来,看着全场寂静下来的众人道:“税收的数目,商户发展的层次,还有人口和田产都得计算——三个数据都是假的,这是在读给谁听呢?”
那姓高的官员表情一滞,僵硬道:“没有的事!每一个都是通报上来以后反复核查过的!”
“是吗?”陆炳勾起笑容道:“高中宪,你自算一下,税银和人头是匹配的吗?不要忘了之前还有无禄令改革,中间隐去的那四成银子,是被你活活吞了?”
中宪大夫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道:“微臣怕是看错了数字,还请大人……”
“如何?”
陆炳瞟了他一眼,冷然道:“先押下去。”
旁边穿银玄轻甲的护卫直接把他从人群之中带走,捂嘴的速度快到如同只是拿走了一块石头。
虞璁屏住了呼吸,心想自家饼饼在别人面前跟教导主任似的,凶巴巴的怎么感觉有点可爱……
“还有什么假的,都不要再现出来了。”陆炳垂着头揉了揉手腕,漫不经心道:“继续汇报。”
下一个官员已经被吓得双腿都打起了摆子,战战兢兢地开始念另一个地区的财报。
小皇帝听得津津有味,旁边的虞鹤也颇有些惊讶。
如今的陆大人,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之前的他,那可就是个冷面的阎王爷。
从入宫的那一刻起,陆炳主要经手的就是各种混杂着血污浊气的案子,几乎在一开始就站在了文官的对立面上。
这几年里,虞璁在不断地修改他的身份和地位。
最初是情报机构的头子,然后进入禁军转变为统领和将军,训练出了可以单挑三万蒙古精兵的执罡军,再然后又提升为发改委的高层,开始着手管理与国家政策有关的核心问题。
整个过程只花了接近五年,而且无人敢有任何非议。
现在的他,从威慑文官转变为驾驭文官,身份在不断地攀越。
而能力的展现,也完全超出了虞璁的预期。
待那个小官战战兢兢地念完,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时候,远处传来温和的声音:“条理很清晰,但是增长比和对照数据还不够清晰。”
陆……陆大人没有生气吗?
那典簿惴惴不安的抬起头来,看清了陆斌鼓励的眼神:“回去再改改吧。”
“好好好的!”
“恩威并施……”虞鹤嘀咕道:“他已经在发改委找到感觉了啊。”
他扭过头来,看见虞璁捧着脸远远瞧着他家檀郎,无可奈何的笑道:“你们两人还真像。”
“像吗?”虞璁侧过头来,挑眉道:“训人的样子很像?”
“不,都喜欢悄悄地暗中观望对方。”虞鹤失笑道:“陆大人这两年里也在殿侧悄悄看过您好几次,然后再默不作声的走掉。”
就好像,见一眼,就已经颇为满足了。
从会议中心出来,虞璁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带了虞鹤找了条宽阔的大道慢慢散步。
虞鹤在锦衣卫历练多时,虽然没有成为武林高手,但是防身的功夫还是练得颇快。
相比于从前瘦不禁风的瘦马皮囊,现在的他已经有紧致又线条漂亮的肌肉,虽然看起来依旧挺拔瘦削,但已有力量了许多。
下午的太阳正好,街边有喧嚣与马蹄声,比起那死寂的宫城多了许多人间的气息。
虞璁突然站定,看着街口敲着铃铛远去的公交车,看着那路边往来的人群,突然想到了他的孩子们。
每一个小孩,都被困在棋局般的四方格里,几乎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现代的孩子们,可以去公园游乐场,可以去看电影坐飞机,可是这个时代的他们只有华丽的衣裳和所谓珍馐的吃食,对宫外几乎一无所知。
“你说……如果我微服私访,去苏杭一带视察的时候,带上两个孩子……”
虞璁喃喃道:“宫里会不会炸锅?”
虞鹤怔了下,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去苏杭?还带两个皇嗣?!”
上两次监国就已经让他感觉够呛了,陛下还要玩更大的?
那可是皇嗣啊!
“不可能只带陆炳一个人护着,毕竟还有孩子,”虞璁想了想道:“打扮如商人,让锦衣卫扮作仆从下人就行……”
“为什么要去苏杭?”
“我总觉得,那边恐怕已成气候,官商沆瀣一气,但是具体怎样,京城这边都一无所知。”
无禄令哪怕修订的再滴水不漏,这些人也有法子来造出假象来,继续瞒天过海的捞钱。
这次南下,最好看看各港口和南京的情况,同时象征皇帝身份的东西也要一并带上。
虞璁揉了揉眉头,心想这事跟智囊团的人讲,恐怕又是更麻烦的一轮舌战。
私心也好公务也罢,总该出宫城了去看看实地情况。
但如果半路出了问题,皇帝皇嗣全折在那了,恐怕也会很麻烦。
之前西巡那可都是大张旗鼓的带着军马去的,可这一次毕竟是微服私访啊。
果不其然,等皇帝略有些忐忑的把这想法说出来,智囊团的诸人都安静了。
虞璁看着那几个老头,心想果然这步子迈的太大了,怕是让他们心里也不好办。
“多带些侍卫吧。”杨慎叹气道:“监国这边,自然会稳妥的提前准备好的。”
李承勋已经从蒙古折返,留下毛伯温在那边协调军务。
他看向皇帝,也欲言又止,只点了点头。
不拦着我?一句反对都没有说?
虞璁愣了下,心里突然也有了数。
这几年里,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几样是大臣们能拦得住的?
与其费时间再互相拉锯,还不如把事情办得尽可能稳妥些。
“王琼已经折返回京,安排了明日与您会见,”虞鹤在旁边低头道:“外交的事情已经按流程准备由礼部交代给严世藩,让他担任新职。”
虞璁闻言抬头,惊讶道:“王琼回来了?”
老爷爷之前在吐鲁番那边,这天高地远的折腾回来担任承学,也真是身子骨硬朗啊。
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放心了。
外交官这个位置,是为了有个足够合适的人,在自己出京的时候能够协调和蒙古女真朝鲜的诸项事宜。
经济是国之命脉,肯定要交给持重沉稳又心细如发的徐阶。
教育会影响未来的承接和经济发展,自然归杨慎全权整合发展。
严世藩生来通透机灵,又是几个老阁臣谆谆教导下长大的,深有王守仁的几分处事能耐,虽然年纪是轻了些,可是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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