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在九月十六万寿节之后,中央大厅终于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
陛下管这个叫一大,意思是嘉靖第一次中高级议政大会。
大会宣布了几个重要的问题,这会连着开了十天,先是皇帝出面,再发改委谈话,内阁作政务报告,八大部尚书再一一反馈和述职。
整个会议开下来,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又神清气爽。
这才是穿越者最强大的东西。
高度的效率,和足够清晰的规划。
接下来的五年里,核心强调实业强国和科教兴国的发展战略,直接把之前定好的二批全球巡航舰队建立计划、科举深化改革和教育普及计划,农耕调整和税务上调计划等等,全部都以白纸黑字的方式来讨论和整理。
而八部虽然党派众多面和心不齐,可是从前述职都只用跟皇上讲,互相糊弄下就完事了。
可是现在万岁爷要的,是面向五寺八部还有各种旁的衙门的群体述职。
也就是说,自己这帮人拿了银子都干了点啥,进出账务和实际业绩如何,全部都要硬着头皮跟大伙儿都讲一遍。
虞璁做这个事情,不是为了民主,而是为了透明。
他很清楚,自己兼听则明,一个人做决策和审理的时候,再聪明也可能看漏了点什么。
八部互相监察,可以有更好的效果。
这十天里,百姓们都愣了。
本身中央会议殿在城市的中心,哪怕附近守卫森严,他们也可以看见好多高官早上浩浩荡荡的结队而入,深夜了再抱着厚厚的卷宗鱼贯而出。
更有甚者,在子夜以后才离开,还一脸愁眉苦脸的,抱着大半摞的书从会场出来,在很远的空地才寻到等候多时的家仆,如释重负的把笔记和文件都扔给他们代拿。
奇异的传闻也开始无声无息的在城中流传。
原来那些高官厚禄的大爷们,好像日子过得也挺苦的啊。
“——你们是不知道,那正四品的胡老爷,昨天听说在会议厅里连觉都没睡,出来的时候手都写得直抖!”
“——那有什么?你是没看见,昨天张婶开夜市摊子到丑时三刻,会议厅里的人都没走完!”
“这么多高官来来往往的是干嘛啊?”
“干什么?为百姓做事情啊!你以为现在的种种好处是谁带来的啊,还不是皇上下了令,这些人再奔死奔活的去改,如今北平城的街道宽阔敞亮,跟以前那可是相当的不一样!”
自从老大爷王琼来了以后,严世藩就把承学官的职位转交给了他,小心翼翼地陪老爷子重新熟悉北京城和各大重要地点,得了空再去研究蒙古和朝鲜的历史,熟悉所谓的外交官职务。
一大会议召开的时候,他去跟听了许多场,还拿了不少的资料。
如今印刷术日益成熟,开会之前虞鹤就整理好了绝大部分的会议大纲和核心文章,结成册以后按部门人头送发。
严世藩这头开着会,天天忙的几乎没空吃饭睡觉,那头家奴在大晚上接他回府的时候,一脸的忐忑:“大人……”
平时不都是叫老爷的吗?
严世藩皱起眉,想了想道:“我爹来了?”
家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大人您太聪明了!”
严嵩原以为自己一去京城就能见着宝贝儿子,没想到愣是等到了月挂枝头都见不着人。
他这次过来,一方面是因为接近年末,要代表南京礼部过来述职朝觐。
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和夫人都想儿子的紧,过来看看他如今过得怎么样。
老夫妻从南京一路赶过来,还没到北京城就已经感慨良多。
严嵩是江西新余人,这些年在各地也见识了不少乱象,京城也曾经去过。
可是……哪怕在路上,他都能觉察到明显的变化来。
农田几乎是如天上下金雨似的,被开垦的越来越多了。
朝廷明令鼓励开荒,但是要保护山林,开垦的荒地前三年免税,光是这一条就足够令大部分农民都趋之若狂。
因为之前名为明誉令实则削藩的一道圣旨,整个国家脱胎换骨的上下被洗了一遍。
大部分的宗亲和藩王把土地纷纷上交和丢弃,巴不得通过撇清关系来自保。
后来又出了无禄令,让高官们也不得不弃卒保车,把那些乡民豪绅进献的土地纷纷放弃所有权,在土地逐渐回归百姓的同时,也有大量的土地被放置成了荒地。
很多东西在送出太久以后,想还也还不回去了。
他们一路北上的时候,只感觉这天下都变了模样,百姓们无论穿着打扮,还是路边的游商和茶肆,都比过去几年要好太多。
以前一碟茶油鸡可能要六十文,可现在只要四十文就行——因为养鸡养猪的人越来越多,肉也成了百姓餐桌上非常常见的东西。
“爹——娘?!”严世藩一下轿子,就看见了门口候着的双亲,直接加快脚步走过去道:“这么晚还在等我,早点休息啊!”
他如今双眸清明,腿脚轻便,在王守仁过去几年的悉心照料下成长的挺拔颀长,早已有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严嵩看见如今的儿子眼睛都直了,喃喃道:“爹不是在做梦吧……”
“怎么会?”严世藩无奈笑道:“这里风大,先进去再聊吧。”
严母自然是高兴的涕泪交加,握着儿子的手半天都不松开,父子哄了好久才让她回去休息。
待严母走了,严嵩才喝了一盏茶,一脸如梦初醒的看着他道:“怎么如今的北平城,变成这个样子了?”
“哪个样子?”严世藩闲闲抬眸道:“变成这样不好么?”
“不……你根本不知道。”严嵩沉声道:“这何止是翻天覆地!”
他是弘治十八年被选为庶吉士,在京城做翰林院编修,可惜因为大病一场退官回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去了南京从国子监祭酒一路做到礼部尚书。
上次来京城,几乎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三十年前的北京城,黄沙厚尘处处,游走商人也穿着破烂,还不时被官吏们追逐索要贿赂。
不仅如此,街边尽是浊臭之物,若要说什么风景,也只有那狗尾巴草和墙头青苔。
别说是游玩闲逛了,士大夫们都困在自己倾力修筑的小小园林里,不肯在这城中闲逛游玩,到处都可以看见流民行乞,本地人谈吐粗俗又蛮横,让人避之不及。
对京城的所有美好幻想,在严嵩进入这个地方的一个月后,已经全部都破碎的随风飞逝了。
可是如今——如今的京城,怎么会成了这样子?
“为父问你,这大街如此宽阔敞亮,是哪个大人出的钱?”
严世藩噗嗤一笑,无奈道:“是工部整修,皇上下的令。”
“皇上?”严嵩愣了半天道:“这路边的松柏芍药,还有一树树的海棠,也是皇上让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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