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问你,这徐渭为什么一直以为,他有个爹?”
这话一出,童氏和其他几个下人都变了脸色。“
这下人只噗嗤一笑,面露讥讽道:“还不是拿来诳他们母子的。”
这苗氏在生育之后,就被童氏拘在了小院子里,吃穿用度皆如下人,而且没有半分的自由。
她由于坐月子的时候无人照顾,甚至在大冬天生了褥疮,还是这下人的妈看不过去了,半夜过去帮那刚生育完,奄奄一息的女人擦身子。
童氏虽然生下了徐淮徐璐两个儿子,但因为母亲溺爱的缘故,几乎都没事就出去惹是生非、吃喝嫖赌,一度让那徐老爷子为之扼腕叹息。
这苗氏虽然是徐鏓老年时娶来的妾,本身是绣娘出身,在嫁进徐府之前便已经有口皆碑,豪门大户都争抢着想要她给自家女儿绣嫁衣。
“等这老爷子故去了之后,这童夫人喝令我们下人绝不可以外传。”
不光是那小孩子,连那母亲也被瞒着,整整十年。
那下人露出厌弃的神情,回头看着那面色苍白的童氏道:“为的,就是榨干他们母子两。”
钱财名利,全都如为他人作了嫁衣。
第134章
虞璁大概是在皇宫里呆太久了, 以至于他要思考一会儿,才明白这里头的来龙去脉。
他毕竟还有一半现代人的认知和观念, 在现代你要是骗一对母子他们的父亲一直活着……其实不太容易。
可是转念一想, 这毕竟是古代啊。
是没有邮箱电话的古代啊。
别说徐渭了, 正版的嘉靖帝在得子以后的二十年里,都听信了陶仲文所谓的‘二龙不得相见’, 跟自己的儿子接近二十年没有见过面。
皇帝沉吟片刻,只淡淡道:“你继续说。”
他没有指明说什么, 那下人也知道自己都做到这份子上了,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这苗氏作为一个妾,自然会被原配百般的刁难。
而这些刁难从一开始,就大多被原配以徐老爷的名义狐假虎威。
徐鏓本身在四川上任多年, 如今老年回乡之后更是身体每况愈下。
在苗氏怀孕期间, 徐大人只去看过她三四次,毕竟腿脚有疾又医治不便,只拨了许多的下人与赏赐, 让她安心养胎。
但是到了童氏这里,却变成了徐大人见她无仪无态,怒而不见。
之后徐大人去世, 这世家大族衰落的越发明显。
童氏只惦记着从前吃穿用度的种种精细,自己又不愿忙活, 一边克扣那些佃户的米粮,一边使唤这苗氏帮她所谓的姨丈、侄女,做种种的绣工。
实际上, 这些绣品全都以高价卖了出去,钱一分不少的落在了童氏的手里。
她一开始就算盘打得颇响,把还在襁褓中的徐渭接去自己院里,把那孩子如同质子一般用来要挟。
苗氏一面自以为被老爷冷落,一面还要应付越发孱弱的病体和种种活计,为了孩子只能把一切往肚子里咽。
而徐渭那边虽然隔三四个月能见一次生母,前提是必须要完成种种的任务。
童氏毕竟养了两个儿子,而且都已各自成家,自己哪里有耐心照顾他,也不可能认这小浪蹄子的孩子当亲儿子。
所以她只又把徐老爷抬出来,说你爹已经远赴四川当官,只偶尔寄信过来关切一二。
童氏不认字,这信自然也是托账房先生写的。
原因就在于,这孩子天赋异禀。
虽然童氏平日里不怎么管他,但是下人们总会有些书写之事,徐渭学会说话以后就不敢惹她生气,自然混在那些下人之中。
天赋这种东西,是无法掩盖的。
他几岁就能读书作文,写的诗从下人口中当新鲜事传到府外,再惊动了县太爷,还特意给徐府带了礼物,嘱咐童氏好好教导他,将来搞不好能成为杨首辅一般的人物。
童氏虽然打心底里不喜欢这聪明伶俐的孩子,甚至有几分嫉妒他样样都比自己的儿子出色,可如今乡邻交口称赞她教出了个状元之才,在外同亲戚闲聊时脸上都沾着光。
于是这个骗局就这么继续了下去。
亲生母亲只盼着他读书出息,一个人能逃出这龃龉之地也好。
所有的苦难和不甘都被她咽在肚子里,毕竟一个人哭就够了。
孩子只要能过的平安喜乐,比什么都好。
那下人把话讲完,竟把手里的银子交还了回去。
“我从前跟着夫人做了不少糟践的事情,没脸收这打赏。”那下人叹了口气道:“但是苗氏如今在哪里,小的当真不知道了。”
在他说话期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那穿着衿贵的童氏。
那尖嘴妇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拼命扭动着想要挣开钳制,偏偏没啥能耐,也完全挣脱不开。
“那苗氏是如何走的?”虞璁听完这些,心里只觉得压抑的慌:“什么时候走的?”
“是被赶出去的。”那下人支吾了一声,低着头道:“小公子赴京赶考的当天下午,夫人便唤我们把她轰出去,什么都别让她带走。”
“为什么?”虞璁心想这可麻烦了,这个时代连摄像头都没有,怎么可能找得到人。
徐渭已经入京两三年了吧,这时候他娘生死未卜,回去都不好解释。
他抬头看向侧堂里坐着的两个孩子,三人目光交汇,都颇为复杂。
按照道理,两个小孩不应该接触这些。
太丑恶,也太真实。
虞璁当时想了许久,还是给孩子们留了两个座位旁听,没想到真相竟残忍至此。
朱载壡听到现在,连掌心都是冰凉的。
他发现自己对这世间的许多,都好像一无所知。
他四岁便识了字,跟着先生上了如此多的课,可是……
可是离了皇宫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下人叹了口气道:“到了徐公子赴京赶考的那一年,这苗氏的眼睛就已经瞎了一只。”
“她产后无人照顾落了疾,之后的十年里都日夜做着针线活儿,夫人又不肯给她油灯,只让点蜡烛夜里赶活儿,眼睛便这么坏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惊诧。
这毒妇竟然心狠至此!
她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说出什么过河拆桥之语,当真是恬不知耻!
“好了。”虞璁示意他退到一边,又吩咐锦衣卫把旁边的下人都松开:“你们怎么说?”
自然也都沉默以对,只有少数人开口承认,他们确实受指使,把那苗氏给赶了出去。
“您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苗氏曾经住的那小院——残破堪比柴屋。”
他们大明朝三大绝才之一,那书画文思俱佳的徐文长,怎么可以被这样对待。
他可是国之栋梁啊。
虞璁这一刻连杀了她的心都有,可从刚才听到现在,内心都沉甸甸的,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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