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是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白色。他挽起袖子,看到是苗阜送给自己的白菩提根。兴许因为是精卫送的礼物,所以沾着些仙气什么的,此刻它正在发出淡泊柔和的白光。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抚摸着手串上那些白玉光泽的珠子,仿佛有种力量渐渐涌入心口,一点点安下心来。
「嘻嘻嘻……嘻嘻。」
王声猛地跳起来,睁大眼睛环视周身的黑暗。不知道这东西这次又打算让自己看什么!他打定主意,不管哪里亮起光来,自己绝对不过去。
“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不过这次就算站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因为王声看到,那个人已经走过来了。
是苗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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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来人是苗阜,王声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苗阜都比自己要更熟悉这边的世界。从第一次在剧场里看到那家伙泰然自若地从九行轿上下来,就一直这样觉得。所以即使没有说甚至也不让自己这样想,他仍隐隐约约觉得,苗阜一定会来找自己。
不过王声站在原地。“你怎么过来了,还是一个人?”
不是说一个人的话就会迷失在非常道中吗?就像自己这样……
“你还好意思说我?”苗阜摆了个不屑的表情给他,“要是我不来找你,还有别的人吗?我指人类,你懂的。这还是我向精卫大神讨了个法术才能顺利走过来。”
这腔调这语气,怎么看都是本人……王声总算将最後一丝怀疑也去了。
“嘿,你还真挺能的阿。”
“那必须的。不过在此之前,有些话我想在这里说清楚了。不像别的地方人多眼杂,隔墙有耳……我就开门见山了,”苗阜低头把袖子挽了两下,这才抬起头来认真看着王声,“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分开,各自干一番事业出来。”
“……什么?”王声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要参加的活动特别多,整天东奔西跑的根本没有闲的时候。你老是不在要我怎么过活?所以渐渐地,我也不是每场都在说相声了,偶尔换个模式,跟其他人合作——我是说搭档一下——也能收到不错的效果。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从我这方面讲是可以和你分开的。咱们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你那边没有我还有评书可以说。这个事儿我就做不来,评书也是一项需要仔细对待的大事业,你也得耗费不少的心力对吧。我整天外头跑,咱青曲社里就靠你压轴了。武侠小说里不是都写,老靠别人的话是成不了独当一面的大侠的,所以我就琢磨着,咱哥俩也该分开历练历练了。”
王声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道理一条接一条,要说的事情只有一件:散伙,对吧。这却偏偏是自己活了这么久以来,连想也未想过的事情。
“不行。”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和着心跳一起艰涩,“你是打算以後尽量不说相声了,还是真需要换个捧哏?”
“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吧。总之给你点时间考虑,等我下次再来,告诉我答案。或者……”苗阜咧开嘴笑了一下,“你干脆就别再见我了?”
“你不是苗阜,你不是他,你不是他……”王声盯着他,缓缓向後退了一步,“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苗阜还能是谁?别逃避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我在你的每一场乃至所有演出里是什么,你在我的每一场乃至所有演出里又是什么?王声,这里头每一句每一字都是不是真的,你好好想想。”说完,苗阜一转身,就像来时那样又径自走了。
王声没有试图追过去。他愣愣地站在黑暗中,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就这样毅然决然地大步离开,下一刻黑暗铺天盖地,统统向自己倾轧过来。
自己和他终究不一样。正因为了解他才清楚知道,那家伙心怀的是天下,他想做的太多,他想要整个世界都好。可反观自己呢,很多事情都做不到,或者不想做,或者不去做,或者不屑做,或者不擅做。比起他来,的确该批评自己目光短浅只顾眼前。但不管怎样,现在已经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嫌隙的形成。没有小心地看顾好也忽略了及时沟通,这场矛盾终于像沉寂了多年的火山那样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以前台上台下的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的重要,全是场面话吗?说给师父听的?说给观众听的?说给媒体听的?还是……说给我听的?
“你是我的什么?”他苦笑一下,“是一切阿……我是你的什么?”
是什么?
现在时机成熟了,就不需要了?
王声缓缓蹲坐到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将头埋进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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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利的乌鸦鸣声突如其来地划破长空,在这个时间地点听来都很不同寻常。苗阜心念一动,抬起头来顺着那急促沙哑的声线一看,一只乌鸦在树梢间上下飞动,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向身边的人交待了几句,告了句罪先失陪一下,便独自向它的方向走来。
乌鸦在前方为他引路,在那些高高低低的枝桠间跳动,带苗阜来到一处枝繁叶茂的树丛背後。这里不会被别人看见,鸟儿立刻落到地上变成了少年。果然是小乌鸦。
如果没有紧急情况,他绝不会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来找自己。苗阜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他满脸焦虑之色,下意识地感到大事不妙。
“先生是否能联系上王老师?”
不多说一句,苗阜立刻掏出手机来,几下拨通王声的号码。一丝不安浮上他的心头,暂时无法接通暂时无法接通还是暂时无法接通。他连拨三次都是同样的回答。挂断後深吸了一口气,苗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是什么情况?”
“精卫大神感到自己的白玉菩提在非常道里。她让我来找王老师,说要是找不到就立刻带先生去见她。”小乌鸦立即禀报,言简意赅。
“好。我现在给负责人打个电话,马上跟你走。”
在小乌鸦打开非常道的这段时间里,苗阜已经和活动的负责人说遇到突发事件要先行离开。等那道椭圆的入口刚刚成形,他便匆匆跟在少年身後跑进非常道。这和之前走过的那条路很不同,窄了不少也暗了不少,道路两侧的巨大提灯只剩了一对,就紧紧跟在他们左右。没有四周簇拥喧嚣的群妖,这条道路显得非常安宁,只除了他们错落的脚步声。
王声在非常道里做什么呢?是别的妖邀请他演出吗?没有道理阿……也不和自己提一句?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九宫戏楼演出的时候,也是把所有事情都瞒着没有告诉他。这一刻,苗阜突然感到有些歉意。可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还是等见到他的话,再对他道歉吧。
等等,还是事有蹊跷。他始终没有停止思索。这不太可能是谁请王声演出,不然精卫大神也不会特意来找自己过去了。从小乌鸦第一次带他踏上这条路,苗阜就牢牢记住了一件事:人类不能单独进入非常道……难道说……他感到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和一路的跑步疾走没有半点关系。他令自己不去想那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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