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综武侠]_直白人家【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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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闲珺恰然道:“我从未考虑过你们是否担得起这份真相。你们的追问,你们的探求,言犹在耳,可你的表现不曾达到预计。不要反驳,我说过我看的出来,你——胆怯了。”

  在面对未知之境时胆怯了,在面对他季闲珺时瑟缩了。

  当剑境架起鸿沟,当赤龙划开天上地下。

  原随云会不怕吗?

  他怕的,当然会怕,任何一个人看到那般毁天灭地的景象很难有不怕的。

  而作为知晓更多的人,这也只会使他成为最为惧怕的那个人。

  “……”季闲珺静看他的沉默,由着他纠结起眉目,直到自己不由的去叹:“痴儿。”

  原随云睁大眼睛,眼前之人回转半身,早晨被他一手束起的长发披散满背,雨落满襟。

  季闲珺缓步走向不远处的一方凉亭,亭下无人避雨,因而他落座,大大方方,姿态皆慨然,将石桌方椅坐成金宫大殿。

  “为我束发吧。”

  清冷的声音隔着雨幕传递到原随云耳中,他乖顺又沉默的走过去,于季闲珺背后站稳。

  五指成梳,不知怎的,居然甘心做起这下贱的活计。

  半阖起眼帘,一缕缕青丝在原随云手中摆弄编挽,很快便盘在一起,趁着这段宁谧的时光,因水汽而显得清寂的男人低声慢语。

  季闲珺:“怕了便不想去做了吗?”

  为发上系带的手一顿,原随云掀开眼捷,神色困于彷徨。

  “你离我太远了。”

  他哑声道,在见到那等独特的剑境之前,他坚信自己有一战之力,在看清那等剑境之后,他难免犹豫迟疑。

  所以当九龙飞天,赤虹贯日,现身在清莹晨光的季闲珺让他不可避免的神色消沉。

  “遥不可及。”他苦笑道。

  原随云不是看不清自己的人,必要时候他也能坦然说自己不如谁。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季闲珺那么带给他的打击就太大了。

  仿佛重新构筑起来的信念一息崩塌,被迫认清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残忍。

  原随云默然道:“你曾说过会离开。”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灵活的将他耳后的发挑起来,小指一勾,黑丝如水的淌过指尖,烫的心口发疼。

  嘴唇嗫嚅,原随云道:“那么又是何时呢?”

  季闲珺一直沉默的听着,这时手掌拂过桌面,拭去那一层微不可察的尘埃。

  “我曾有一女。”

  他低低开口,所说的话更是难以理解的突兀,然而却如同执起尖锐的器具一下子划裂布锦的局外人,轻而易举的摧毁这份由细雨不自觉间构筑出的忧郁氛围。

  原随云不禁紧张的收紧手指,一时停下束发的动作。

  季闲珺面上仿佛笼上这雨乡独有的疏懒静寂,他的目光像是这雨似的下个不停。

  “你们也该想到,我的年岁早已超过这年轻的皮囊,所以这说的是我‘年轻’时候的故事。”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只不过季闲珺有点儿不一样,他在最合适的年华捡到一个瘦小的像只小猴子的女娃。

  他为她取名,他以家人的身份抚养她长大,他是她最爱的父亲,她也是他最优秀的女儿。

  女名楼乐姬,小字吉吉,取自吉祥,愿她一生安康和合。

  “她之一生也确实平平安安。”

  季闲珺说道这里困扰的笑起来。

  “可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可曾幸福,可曾如愿,可曾与爱慕之人携手,可曾怨恨过我这狠心的父亲。”

  “她生时我不去问,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坚信自己给她的都是最好的,然而她还是走了,离我而去。”

  “但是现在想想,我可能是怕的。”

  原随云本该一直安静倾听,但听到这里他忍不住道:“你怕什么?”

  虽然没见过你的“年轻”,但看过现在的你,也该知道你曾经是何等无所不能的人物——你怎能怕!

  隐忍着没有说出口的真心话,原随云想,你这样的人都怕了,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沉静的眸心书写过一段段故事,那其实是他不为人知的过去,可是原随云看不懂,因而季闲珺哂然道:“我不该怕吗?纵使我自信普天之下没人是我一合之敌,但这和子女的幸福又有什么关系?”说到这里,他落寞叹笑,“有我这样的父亲是她的不幸才对,我也许只该求自己不给她带来无谓的伤害就好。”

  原随云:“你曾经……发生过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

  季闲珺吞下一口潮湿清爽的空气,将一切过去融入短短六个字之中,把那些悔恨伤情的过往再一次死死压在心底不漏分毫。

  “我只是想起她曾站在雨中的情景,每到这种天气,我总能想起她质问我的那些话。”

  楼乐姬离开季闲珺庇护之前,曾专门找过她已经声名远扬的父亲,之后就是离家数十载而不归。

  旁人只以为是父女间的争吵带来意想不到的隔阂,但是季闲珺可以准确的说不是。

  季闲珺突然提起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你知道喝酒最容易醉的是谁吗?”

  他状似无意的说完,原随云也已经低垂下头。

  虽然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这个人高挺的鼻梁,但即使这时正面相对自己恐怕也是分辨不出他的表情的吧。

  想想这个人惯来藏得极深的心绪,他哂然道:“容易醉的人?”

  季闲珺摇摇头:“那一日她来只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那时我还曾畅饮过美酒,但是听完她的话,我便不再多喝了。”

  原随云忽然好奇起来,那个女子究竟说了什么,会如此容易的牵系到季闲珺的一举一动。

  他可是知道的,这人是多么霸道自我,从来只有他牵着别人鼻子走,哪里有别人领着他走的份儿。

  怀揣着这份疑惑,季闲珺不负他望的道:“她说,是酒杯。”

  原随云情不自禁的沉默,像是突然间懒于口舌,又像是……不知怎么去形容这一刹那生出的触动。

  像是为落花垂泪的女子,何等之伤。又是何等不忍。

  “玲珑心思,巧妙不凡。”

  听到他的叹息,季闲珺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笑得无可奈何。

  “我道她胡言乱语,如此说酒坛不是醉的更深。你猜她说什么?”

  本该为那些缥缈无缘的武学境界凄惶的原随云都不知自己是怎样在不知不觉间,对一个别人口中的女子生出这般多的探究的。

  这一切,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想着,也叹着。

  原随云收起心中惆怅,竭力平静道:“说的是什么?”

  看表情,季闲珺仿佛回到那一天,浓眉舒展蒙上不能细细评说的心思。

  “她说,酒不醉人,真正使人醉的,是喝酒之人。酒坛装酒,看似醉,其实最是清明,倒是那装酒之物,贴在唇,流入口中,推杯换盏,人不自觉跟着醉了。因此,酒杯醉的最深,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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