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宪道,“臣不敢对李知府奏章有何异议,只是臣想,臣离开金陵不过两月,纵使民风思变,也不至于有些翻天覆地之变。臣虽不敢称能臣干吏,不过,臣在金陵五年,说句兢兢业业并不亏心。奈何李知府接任不过两月,就找出这么些的恶人刁民。臣想,若非臣无能,便是李知府此奏章需陛下详察了。”
“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有半句虚言,臣自当粉身碎骨。”
后宫之中,甄氏是这样跟昭德帝说的,“朝廷上的事儿,妾身不懂。倒是有句老话呢,反常必为妖。陛下手里有数不清的能人,派钦差去趟金陵,什么不知道呢。”甄宪,甄大人,正是甄氏生父。甄氏柔声道,“妾身倒不是为父亲说话,陛下只管着人去查,若是父亲有罪,陛下不必网开情面,只管照例处置就是。”
李泽实未料到,他这一封奏章,未引来朝中封赏,便是引来朝中钦差。种种郁闷,自不必提。
倒是张彪、司徒三等人日子过的愈发滋润。李泽新官上任,往死里整治街面,许多张彪的同行被抓的抓,若不是有陈枣给张彪等通风报信,说不得张彪等也要跟着遭秧。
不过,现下的好处也显示出来了。李泽将目光自金陵地面儿上移开,多少没主的地盘儿如同肥肉一般吸引着张彪的目光,张彪带着兄弟们只经过几场小小的火并,便成了金陵城数得着的彪爷。如今便是秦淮河畔,张彪也能伸进半只手去。
张彪是个有眼色的人,尤其经过此次“浩劫”,他对陈枣愈发的用心恭敬,凡得的银子,分出一半送给陈枣。陈枣所得较以往丰富数倍,对张彪也有了笑模样,道,“看来,彪哥这次是吃饱了呢。”
张彪曲膝便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嗑一个头,满是感激道,“若无陈爷救我等性命,小的焉有今日。陈爷大恩大德,小人万不敢忘。”
陈枣哈哈一笑,俯身扶起张彪,道,“是你自己出息。”
张彪正色道,“小的这点儿出息,都是陈爷赏的。日后,陈爷若有吩咐,小的万死不辞。”
陈枣笑,“你太客气了。”一指椅子,“坐。”
张彪道声谢,方在陈枣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张彪道,“小的说的都是心里话,依小的拙眼,也能看出陈爷是个有大本事、大前程的人。小的就想着,长长久久的跟着陈爷,得陈爷庇护,这才是小的的福气呢。”
陈枣知道张彪地盘儿扩大许多,如今在金陵城街面儿上,也算数得着的一号人了,本来还担心张彪会不会因势力壮大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想如今张彪过来,倒比往日更加的知礼恭敬。陈枣心下愉悦,就多跟张彪说了几句话。
张彪道,“这是每月的份子钱,小的收了来,一半是给陈爷的孝敬。另外,若是陈爷想往上打点,有事吩咐小的,小的敢不赴汤蹈火!”
陈枣听到张彪与他五五分成,心下颇是满意,一笑道,“你刚刚接手那些新的地盘儿,先占稳脚跟再说吧。其他的事,不急。”
张彪忙起身应了。
陈枣是个有耐心的人,街面儿上这些混子巴结他的不知有多少,不过,他只挑了几个人来往而已。张彪与他打交道的时间最短,却是最识趣的。
在陈枣看来,张彪这人有时运,李知府急于立功、荡平街面,虽一时断了他的财路,不过,张彪顺利的活了下来,还趁机扩充了地盘儿。陈枣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却明白,猪养肥了再宰的道理。故此,他并不急着压榨张彪。
且,张彪这等人,本就是刀尖儿上讨生活的。黑白本不同,陈枣是想发财,但他绝对没有逼反张彪等的意思。既然张彪知道孝敬,那该给张彪的恩惠,陈枣也不能落下。
更兼陈枣还有些别的想头儿,笑道,“阿彪你只管好好干,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能给你办的,我都会通融。若我也办不了的,起码咱们能一道商议商议。”
张彪连忙应了。
陈枣并未留张彪用饭,俩人说了会儿话,张彪便告辞了。张彪临走前,陈枣道,“阿彪,以后这份子钱,还照原来的三七就好,我三,你七。你手下有那么些兄弟要养,不容易。”
“这怎么成?陈爷大恩未报……”
张彪的话尚未说完,陈枣已截了他的话,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听我的,怎么,我第一句话,你便不听了。”
没法子,张彪只得领命。不过,他颇有些思量不透陈枣的心思,于是回家后立刻叫了司徒三来商议。
司徒三也觉着迷惑不解,说,“银子又不咬手,我还是头一遭见当官儿的不喜欢银子呢。”
张彪眉毛紧锁,道,“可不是,真他娘的,以前咱们刚来时,每回送银子,姓陈的那脸色,就像咱们欠他八百吊似的。我都以为他是嫌咱送的银子少,他不瞧在眼里,也瞧不起咱们。今天我去,不但赏了个笑脸,说话也和气了,临到我走,又要我少送些银子。三儿,你说,这可不是蹊跷么?”
司徒三寻思着,道,“以前瞧不起咱,是因着咱地盘儿小,给的银子少,这倒是情理之中。现在咱地盘儿有了,送的银子也多了,他倒不肯要了?”想了想,司徒三试探道,“我看,这姓陈的倒不是怕银子多了咬手。他怕是别有所图啊!”
“咱可有啥可图的?”张彪食指、大拇指张开,用力按着脑门儿,一脸苦恼,“这回还看不出来么,咱们这些人,跟衙门的比起来根本不够看。说句丧气话,咱们是上赶着去给人家做狗,人家肯收,咱们就有饭吃。若是哪天这些杂种要用咱们升官儿发财,咱们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呢?”
“咱们身上,有啥是官差要图谋的?”张彪问,“我实在想不出来。”
司徒三心下一动,道,“大哥能不能把姓陈的说的话,说给小弟听听,咱兄弟再一句一句的寻思一遍,看能不能摸到姓陈的脉象呢?”
张彪想了想,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司徒三苦思冥想,试探的问,“彪哥,你看姓陈的意思,是不是想咱们站住脚,多养人手儿,以后再扩大地盘儿呢。”
张彪道,“可是,就算咱们地盘儿扩大,无非就是给姓陈的银子再多些。如果只是为了银子,他为何要我以后只送三成的份例呢。”
司徒三提起桌上的八仙过海的粗瓷茶壶,倒了两盏茶,道,“说来,咱们地盘儿做大,对姓陈的而言,也不只是银子的事儿。彪哥,你想想,如今咱们在金陵城这行里勉强能排到前十吧?”
若是先前,张彪无此底气,不过现在嘛,张彪微微一笑,“待咱们那赌场重开业,给小的们两件儿体面衣裳收拾收拾,就别叫他们去街上讨饭了。那能有几个银子。”说到老本行,张彪信心十足,对司徒三道,“这才是开始,三儿,你信不信,给你彪哥三年的工夫,我能在金陵城里排前三。”
司徒三唇角一翘,“或许,这姓陈的就是打的如此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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