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梳头娘_Miang【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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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家本就长于海战,便决心在彦岛来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背水一战,满门武将皆是摩拳擦掌,誓要在此役中一洗前辱,资盛更是如此。

  因彦岛荒僻,平氏一门只能暂时居于船舱之内,由战船在最外缘保护。无论是高贵如安德天皇、建礼门院者,还是卑贱如阿定等使女,都需生活在狭窄的船舱内,听着海波的声音忐忑度日。

  平家女眷的核心便是时子夫人,她丝毫不显慌乱之色,而是终日念经抄佛,并且令身侧的女眷们都一起大声念佛,祈求平家战事顺利,船舱里充斥着庄严的佛号之声。

  在这样终日的念佛之下,连阿定这样自诩蠢笨的人,都已耳濡目染,懂了不少佛道相关。也正是因此,她在看到船舱外激荡的水流时,才会愈发感到哀伤。

  ——历史是不可改的,吟诵再多的经文,也无法保佑平家重返辉煌。

  没几日,源氏的船便追到了彦岛对岸,摆出阵势来。资盛眼看着即将开战,便在夜里写了一封信,交给阿定,道:“此乃我的辞世之句,你将它交给我平家门下的忠衡卿,与我诸位阵亡兄弟、叔父的辞世之信一道留存。”

  “辞世句”这个说法,吓了阿定一跳,她连忙道,“还未到那等时候,资盛殿何必写这封信?”

  “等战死之时再写信,已然是来不及。”资盛道。说罢,他就取了盔甲、太刀和长弓,兀自到前方的战船上去了。

  阿定看着那张信纸,却发现自己亦读不懂资盛的字——资盛的字与其兄长维盛一样,都是飘逸与潦草兼具,令识字不久的阿定无法辨别。

  一时之间,阿定竟有些悲从中来。

  这可能是平资盛此生最后的话语了,但她竟然一点儿都看不懂。

  海波起伏不停,用链子锁在一块儿的战船互相碰撞,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些声音与海鸟的叫声混杂在一块儿,像是在刻意挠着人的心弦。

  时子夫人整夜未眠,一直在念经颂佛,幼小的安德天皇则缩在她怀中,因极度的疲惫而昏昏欲睡着。到了天明时分,便听到海上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并箭矢声,原是这场决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平资盛身穿一袭宝蓝色直裰,外罩赤黑色嵌弯月大铠,手擒一柄赤红外鞘的太刀,一马当先冲上前阵,径直砍翻数名源家士兵,英勇无可比拟。若是杀尽身侧之人,他便改用一把七尺来长的漆黑大弓,箭无虚发,逼得对面战船的源家武士纷纷后退。

  “那头的源家士兵!献上命来!”他大吼一声,声嘶力竭,双眼布满血丝,继续杀向前阵。

  平家本就精通海战,此役并不算落于下风。然战斗至天彻底亮起时,却听得平家船上掌舵之人相继中箭,噗通掉下海去。竟是源九郎义经坏了不成文的规矩,下令对水手们放箭。如此一来,平家战船再也无法灵活移动,瞬时便落了下风。

  苦战一日后,平家军队节节败退,战死者无数。时子夫人见状,心知败局已定,立刻起身替自己与安德天皇收整仪装。

  她脱下尼袍,换上面帝正服,打扮得端庄照人,对满舱垂泪女眷道:“我等平家妇人,虽是女子,却不愿流落敌手。若有对安德陛下忠心无二的,便随我来。”

  说罢,领着一众哭泣女眷到了船头。但见得碧波荡漾,浮满了散开的血迹与衣袍。众人心知这是要投海自尽了,纷纷哭着话别。因笃信佛道,只觉得这是短暂一别,来生必有相见之时。

  时子夫人抱着年幼的安德帝站在船头,安德天真懵懂,询问道:“外祖母,你要带朕去往何处?”

  时子夫人满面庄严,衣袍鼓风,凛然道:“这个国度已不是乐土,外祖母这便带你去往极乐天。”顿了顿,又垂泪怜爱道,“大浪之下,亦有皇都”。说罢,时子便搂着安德纵身投入海中。

  诸位女眷亦纷纷投水,女官明子在平家服侍半生,也当沉海自尽。在投海前,她却回过头来,偷偷将阿定推开,颤声道:“定,你尚年纪轻轻,还是不要与我们一样沉入海中。你去寻资盛殿,求他带你走。资盛殿如是宠爱你,定舍不得你投海。你二人离开西国,自可成婚生子,将平家血脉延续下去。”

  说罢,明子便将阿定推到了另一艘战船上,转身跳下了海。

  阿定如无头蝇般慌乱,跌跌撞撞,冒着箭雨飞矢,寻到了资盛的身影。却见平资盛依旧挥舞太刀,沐血而战,转瞬便将身前的源家士兵皆砍下海去。

  然他与叔父知盛再如何奋力,皆扭转不了战局。叔父平知盛见大势已去,哈哈仰天大笑一阵,便将一道船锚捆绑在脚上,对平资盛道:“资盛!我便先去海下了!日后再与你相见!”

  说罢,时年三十四的知盛便穿着一身盔甲扑入海中。

  平资盛眼见敬爱的叔父投海,本欲也跟随其后,可一转身,却见阿定正惶惶立于船尾,面露哀色,他便忽的止住了脚步。

  但听闻海鸟哀鸣,平家士兵哀嚎不断,四处皆有人落水的噗通之声。资盛回忆起往昔意气风发的轻狂模样,苦笑道:“我不能如约驱赶源氏,送陛下上洛。你定然会觉得我很没用吧?定。”

  此情此景之下,他再提起这话,便令阿定有些触景伤情了。她竟眼眶微红,不由有了泪意,只能道:“资盛殿如此勇武,又何必说这些?在阿定眼里,您已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

  “如此甚好,哥哥都不曾得你这样爱赞。”资盛叹口气,丢下了手中太刀。阿定这才看清,他持于手上的染血宝刀竟是本该供奉着的小乌丸。

  “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但我猜你一定是看不懂的,因而先留存在忠衡卿处。若是有机会,你便去把那封信取来。”平资盛抹抹脸上血迹,笑道,“我让你念佛经也不无道理,如今你当信了,来生我等必会相见。”

  说罢,他便后退一步,站到了船舷上,宝蓝直裰被风顾起,额上染血绑带簌簌直舞。他先系好长弓,又整了盔甲,继而,他问:“定,我送你的那株樱花,你可喜欢?”

  阿定心底酸涩,脑内一阵空白。好不容易,才想起资盛所说的乃是那扇四折的屏风,连忙点头道:“我很喜欢。”

  “这回,你应当不是在敷衍我。”资盛又道,“你都哭了,一定是喜欢那一株樱的。”带着血味的海风哗哗,吹得他散开的长发乱舞。

  终于到了诀别时候,资盛一笑,道:“我这就走了,你我来生再见。”便是这等生死决别之时,依然一身凌然傲气,不见输意。

  “资盛殿!”阿定唤了一声,她非草木,亦有一颗纯善易柔之心,见到此情此景,又想起往昔资盛殿待她如何,竟是不知不觉中哭了出来。可那赤黑铠甲的武将却是身子一倾,朝后仰去,纵身落入了海中。

  阿定扑上前去抓他,竟只得一片空空海水。她袖中一空,竟是那把资盛所赠的青叶短笛也飞滑出去,噗通落入了海中,转瞬没了踪影。

  如今,真可谓是一点儿资盛的痕迹也无,只余下一片广袤大海,波浪起伏。满天海鸟低低盘旋,哀嚎失声。左右张望,全无那位资盛殿旧日意气风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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