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的吻对大俱利伽罗来说并不陌生。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的事,便楼主了女子细细的腰,低声问:“你要我陪你吗?”
“陪我。”阿定笑嘻嘻地望着他,用舌尖舔了舔唇角。
春初的夜晚是多雨的,未过夜半,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有情人的眼泪似的,庭院里的池塘泛开了圈圈涟漪。
回过神来,阿定便已蜷在大俱利伽罗的怀里,浅浅地小憩着,放松身体的疲惫。
混乱的精神状态,让她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格悄悄苏醒。
她听着外头沙沙的雨声,慢慢睁开了双眼。入目是男子不着寸缕的胸膛。紧贴在眼前的肌肤,透着无法比拟的热度。
阿定吓了一跳。
怎么——怎么回事?
她支起身体,薄被下滑,便发现大俱利伽罗的手臂还横在自己的腰上。两人如亲密眷侣似的枕在一块儿。
“醒了?”大俱利伽罗没有睁眼,只是扣着她的腰,将她按回了枕上,说,“再睡会儿吧,天还很黑。”
“……”
阿定缩在他的怀里,忍不住颤了起来。她不敢发声,更不敢问这是怎么了。只能咬着自己的手背,憋着不说话。
因为她颤的厉害,大俱利伽罗察觉了,就睁开了眼,问:“冷?”然后,很迅速地把被子盖严实了,险些把阿定闷死。
阿定缩在一片黑暗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不是梦。
***
——这不是梦。
——梦中所见到的,和付丧神大俱利伽罗度过的夜晚,并非是糊涂的臆想而已,这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她才会在大俱利伽罗的怀里醒来。
以此类推,从前的也不是梦,只不过她在醒来之后,就忘记了共度夜晚的人是谁。唯一记得清的人,便是大俱利伽罗——
阿定很害怕。
她怕的不是付丧神,而是自己无法对少爷保持忠贞的爱意了。她和少爷的爱,便是以“共度夜晚”的形式存在的。如果她和其他人同床而眠了,那就代表着她背叛了少爷。
阿定的心底一团乱麻,于是一整日,她都郁郁寡欢地坐在水塘旁,拨弄着几瓣飘落的花瓣。九郎来的时候,她也没心思抬头,只是闷闷不乐地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九郎见了,叹了一口气。
“今早宗盛被处斩了。”九郎对她说,“平家已经不在了,你也只有……忘记那儿的生活。”
阿定揉着花瓣,不言不语。
她其实并非是在怀念平家,可在九郎看来,她只可能因为平家的覆没而闷闷不乐。
九郎回想起在美作相遇的时候,顿时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那时的她表现的多么与众不同。虽然身上带着一种乡下人的卑微感,可眼睛却是很有活力的。但现在的阿定,则没有了那种活力。
“忘记平家的事情吧。”九郎十分不忍,在她身旁蹲下,将她拥入怀中,道,“我可以照料你的生活。”
男人的拥抱,令阿定回想起大俱利伽罗的怀抱。她瞬时如触电了一般,将九郎远远地推开,小声地说了第一句话:“……请、请不要碰我。”
九郎刚伸出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半晌后,他才叹气道:“好吧,我不碰你。”
顿了顿,九郎又问,“你有什么东西想拿回来吗?留在平家的东西。”
阿定想了想,忽然道:“资盛殿给我写了一封信,留在了忠衡卿处。我能拿回那封信吗?”
九郎闻言,微微一怔。
她言语间,好像和平资盛很是熟识,资盛似乎也将生前绝笔交托给了她。
莫非阿定与资盛,已是一对恋人?
他又想到平家兵败之日,阿定趴在船舷上哭得泪眼模糊,便愈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猜测。
“阿定,你和平资盛……”九郎试探着问了问。
听到“资盛”这个名字,阿定便想到了屋岛的吉野樱与落入海中的青叶笛,眉眼间陡然弥散开一股哀伤之意。九郎见了,立即笃定自己想法,顿时觉得心下一滞。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折磨人的呢?
难得喜欢上的女子,却是敌人的妾室。且她挚爱之人,还在自己的进攻逼迫之下投海自尽而亡。
平资盛之死,恐怕要成了横在两人之间一道永远过不去的坎了。
“……好,我去替你找那封信。”九郎答应了。
***
九郎很快将那封信找来了。
资盛写字很随性,但这一封留给阿定的信却很是认真。阿定仔细看,还能瞧出一些字来——“战事已无可挽回,身死在所难免。但绀纸金佛卷上有言,人有来生,下世犹可再见”云云。
林林总总,七八列字。
阿定看完信,难免觉得心中哀伤。
正好此时,髭切与膝丸兄弟又来造访了。
“主君,这种地方住着也不太舒服,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膝丸提议道。
“见见长谷部什么的……”髭切不小心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兄长!!”膝丸恨不得立刻糊上自家哥哥的嘴。
很可惜,已经迟了。大俱利伽罗听到“长谷部”这个名字,立刻拔了刀,以刀刃朝向两人,冷冷道:“什么目的?长谷部发现审神者的存在了吗?那家伙——”
——那家伙对主君的态度,可谓是“执念到疯狂”的地步。谁知道,长谷部想对主君做什么?
“嚯!还真是凶险。”膝丸亦拔|出刀来,直指大俱利伽罗,“都说了,长谷部只是想见见主君。我和兄长就帮他一个小忙而已。……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啊!”
“乱。”大俱利紧握刀柄,叮嘱乱藤四郎,“先护送主君离开这里。”
“收到~”乱像是第一次出阵似的,很兴奋地牵起阿定的手,说,“主君,我们一起逃走吧!”
阿定根本理不清面前的状况,但她知道,乱和大俱利伽罗应当是不会害自己的。于是,她跟着乱一齐朝外头跑去。
平安时代女子的衣衫实在有些不便于运动,阿定跑了几步,便被层叠的衣物绊住了脚步。她立即蹲下身来,撕碎了衣服下摆。
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髭切不知何时已悄悄跟了出来,一记手刀劈在了她的后颈上。
“谢谢招待啊。”他笑着对一旁气鼓鼓的乱说,“主君就交给我了。”
“我还没认输呢!”乱并不愿意轻易交出主君,短刀一挥,朝前刺去。
“铿”的一声轻响,原是髭切单手拔|出了太刀,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乱的一击。
乱握着短刀的手因为用了狠劲而颤个不停,表情很不甘。然而,髭切手中的太刀却如一道越不过的山,让他根本无法前进分毫。且那金色短发的男子只是单手握刀,一副从容有余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理一下肩上披着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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