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宫里面, 白良人站起来披上斗篷, 由侍女给扣上衣帽, 对侍女说:“走吧。”
告别了殿内暖炉侍女身子一冷, 整个人抖了个激灵,再看白良人一步迈出,步子不紧不慢, 侍女也只好慢她半步一点点点的跟过去了。
冬日里青石地板被冻得比冰块还凉,斗篷带子系好,外面的风也跑不进来,只是不一会儿鞋底就冷透了。良人在宫内的地位并不高,还不能用车,她也没得个恩典,只能这样一步一步走回去。
真正算起来,上一次乘车还是和家中姐妹一起去玩耍,白良人面无表情地回忆着,拐了个弯。
侍女提醒她,“良人……”
见白良人低着头走路,好似没有听见,就抬起步子跟了上去。不是她不想早点回去,实在是这主子喜怒无常,她做错了事别人最好当看不见。
待迈上石桥,冷风从湖面吹过,没有东西挡着,被刮着一点就能让人冷到骨子里。
朱红色的车子两条抬竿角度扭曲地半卡在桥的栏杆空隙里,车厢危险地悬空着,车门半开,风将里面的车帘吹开,几乎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风声在里面卷了一圈,才呼啸着跑出来。
侍女也看见了那辆半空悬着的车子,简直像是有人硬生生将它塞进去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良人的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群人身上,一群仆妇侍女围在一起,好像并不见惊慌之态,中间应该有个人或是物。
“走吧,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白良人皱着眉头往那边走。
侍女心里却叫苦不迭,那群人显然是有什么事儿,也没发现她们经过这时候不正适合当做没看见一走了之吗?
哪有上赶着追过去的!这宫里有什么热闹是好看的!
白良人疾步走去,靠得越近她眉头皱得越紧,等见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站在侍女和仆妇围成的圈子里面时恨恨地咬了下牙,待靠近那几人附近脸上已经换做了一副惊惧过度的表情。
“这位夫人,此地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知妾可帮得上忙?”
侍女听见身后的声音,慢慢让开一道缝隙,云裳被秀谷和小河扶着两只胳膊,勉强站着,睁开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睛,她点头示意,“多谢夫人好意,有惊无险,不知您可认识这个小儿?”
身上没什么力气,风还大,云裳说的话声音略低,小河又重复了一遍。
顺着对方的视线过去,白良人的脸忽然僵了一瞬,下一刻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摇头,“妾不识此人。”
第28章 错身而过
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坐在地上, 他半边身子靠着桥边的一根栏柱,身上是几件胡乱裹着的外套,头发乱糟糟的散在脸庞边, 脸被冻得红红的, 眼神阴郁,抿着嘴角看这四周的几个人。
带着说不出的谨慎, 不像是个小儿, 倒像是凶狠警惕的幼虎。
这是这天气实在太冷, 不管怎么看他都有些狼狈可怜, 云裳细细看着这孩子, 他身上的衣服虽然乱糟糟的看不出样式等级,但宫里太监和侍女的服装就那么几种,他不像是奴仆倒像是个主子。
这时候车已经被弄下来了,云裳说:“让他先上车吧,既然不肯说话就先送到我宫中。”
秀谷对地上的孩子存了几分恻隐之心,但怎么也比不过云裳,听她一说心里就不太高兴了,“可您的身体……”
“没什么大碍, ”在冷风里站一会儿, 云裳感觉已经好许多了, 她微微松开被小河扶着的手, 背后站直了些,“要不是这孩子,现在我也不在了。”
秀谷闭了闭嘴, 眼神有些犹豫,终究是没再说话。
人毕竟是要报恩的。
几个仆妇在那里哄着那个孩子起来,因知道云裳重视这孩子,也是对这孩子心里有几分猜测,腰粗肩阔的妇人和漂漂亮亮的侍女轻声漫语地围着劝说。
云裳站在原地,发现刚刚和她打过招呼的人还没走,“天气寒冷,观予脸色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这位白良人何止是脸色不好,她面色青白地站在那儿,细肩尖下巴,看上去摇摇欲坠,此时此刻她僵着笑问:“妾天生如此,让夫人忧心了,不知这……?”她眉眼稍微向四周一扫。
“没什么大事,刚刚路上有碎冰,车差点掉到桥底下去,要不叫这孩子帮我一把,现在我也是不知生死。”
与死亡擦肩而过,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让听着的人都觉得仿佛这真的是一件小事而已。
云裳看着地上的孩子倒是想起了刚刚的事情。
刚刚她差一点就被从车里甩出去了,她却手脚无力,眼看着就要放开手中的横杆,实在不甘心这样这样死去,便摸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刺到大腿上,才缓过些神重新恢复了力气,捉紧横杆。
虽然眼看就是死地,她尚有余力怎么也要挣扎一下。
也是庆幸,本来摇摇晃晃的车厢居然在几声顿顿地移位后,嘎吱嘎吱几声停下了,往外一看才发现两个妇人举着胳膊撑着抬竿,还有一个妇人撑着胳膊委在地上。
将车厢里的软垫扔下来,云裳半跳,仆妇在下面抬起手臂接应了一把,她就顺利地下来了,可算是有惊无险。
事后听几个妇人说,刚刚同伴中有一人撑着车架的方向与她们相反,幸好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一下子把人撞开,车架才顺利稳住。
这孩子,也算是当然是云裳的恩人,他又这么瘦小,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忍。
几个仆妇好声好劝没能让人起来,小孩子倔强地低着头,一双胳膊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抱着白青色的桥柱。
云裳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分大人小孩儿,一个人如果是拧上来了,任凭旁人磨破嘴皮子也没什么用,不如动手。
云裳一本正经地道:“挠挠他腋下肚腹,小心着,别让人栽下去。”桥两边低处的围栏空隙高在成年人膝盖左右,依这孩子的小身板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滑下去。
侍女和仆妇各自愣了一下,由后者将小孩儿左右堵得严严实实的,前者齐齐伸出手,片刻之后,小孩子脸上表情扭曲不定,整个人一会儿弯成虾米一会儿抖肩伸腿,就是这般,他居然还抱着那根柱子。
忽然片刻,刚刚还抖着的孩子忽然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动也不动了,围在那儿的侍女被吓得不轻。
云裳的心也提起来了,是她考虑不周,不知道这孩子身体状况就让人上百爪挠。
“还……还有气……”其中一个刚刚呆住,手还在这孩子肚子上没缓过神来的侍女瞪大眼睛说。
数双眼睛都一起射向那孩子缓慢起伏的肚子,云裳心里松了口气,往那边走去。
白良人见状说:“妾略通岐黄,或可一观。”
“那就有劳了。”有现成的大夫当真是再好不过,见她答应下来,白良人也跟着往孩子身边走,不过她的视线不全在孩子身上,而是匀了一大半在云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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