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这样的事从来不是一次过去就算了的事,春雨绵绵,绣帐低垂,云裳的药还没停下。这段时间都过得昏昏沉沉,颇有些不知今生何夕的意思,偶尔扶着栏杆吐出几口血来。
她大概也属于五谷不分的那类人,从前就算是见过农人也不见麦草,现在见过各种各样的花草和虫子也只是为了玩乐,只关心哪个好看哪个好玩。
食物中毒之后也问过系统这是什么毒,系统说,“我说了你估计也不知道。”下一刻,一个草的立体形象在她脑海里呈现出来,说真的云裳分不清这东西和自己见过的野草有什么区别。
“这东西叫什么?”云裳还是顶着压力问了一句。
“不知道。”系统这样回答。
云裳瞪大眼睛,惊讶道:“不知道!”
“对,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东西的编码,但这对你没什么用。”
“……好吧。”
食物中毒而已,云裳没把这当成大病,不过这对于她的身体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天昏昏欲睡间歇性吐一点血,除此之外,以前她很喜欢吃的各色糖果和点心也不能尽情吃了,倒是不必忌口,而是胃口一天天变得差了。
好在人生不只有口腹之欲,今日忽然下起了春雨,连绵不绝,像是一根根细线将天地连在一起,又如毫针纷纷坠落。
撑着伞踏着沾着桃花的青石路面,一路到了秦王那里,却听太监说秦王今日不在,大概是出门去了,云裳也不在乎白跑一趟,点点头,带着几个花儿一般的宫女随意走在,等晚上吃药之前秦王一定会回来。
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雨停了云裳带着几个小姑娘一起去放风筝,也许是吐血吐多了她力气比不上从前了,虽然从前自己也是个弱鸡……
但看别人放风筝也挺有意思的,听她的安排,几个侍女一人一个风筝准备起飞,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云裳好像听到了一点儿熟悉的声音。
每个人说话的音色都不同,少有相似,更何况在王宫里,女的多男的少还有许多多的公鸭嗓,秦王说话的声音和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连他叹一口气云裳都能区分出来,这也是因为两个人太过亲近。
让几个侍女暂且放下即将起飞的风筝,从一个人手里拿过线轴,云裳示意侍女留在原位,自己脚步轻轻的往那边走过去。
软底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本来就轻微,当故意放轻了动作落在地上的声音简直可以和猫儿在地上迈步的声音一样安静,云裳往桃花林里面走,嘱咐系统,“帮我看着,别让虫子落在身上。”
“你说,一会儿我是给他个什么样的惊喜比较好?要是能吓他一跳就更好了……”云裳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然后柔软的弯下腰肢,绕过一个半垂着的花枝。
来过几次,她早就把这片桃花林附近摸熟了,里路不远就有一个亭子,里面空空的,若是人要过去得提前准备一番,去年她还亲手绣了一条红色的锦鲤挂在上面。
绕过最后一株花木,云裳看到了秦王的身影,他背对着自己,只能看到他高高大大的身影,那只鲜红的小锦鲤垂在他后脑勺的位置。
云裳视线下意识的一扫,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跪在她面前,一个是从前帮过她一次的女公子,一个是她不久前才见过的苏氏。
说实话,她觉得有点奇怪,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两个人能做出什么大事儿值得秦王这样找个角落亲自审问。
从几次见面得来的印象,云裳觉得女公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也许偶尔爱玩闹,也喜欢漂亮的玩具。
但是秦王不这样认为,他见过萍姬杀人,自那一次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女儿不会和其他人一样,虽然前段时间已经证明萍姬杀人一事另有内情。但是她毕竟于稚龄杀了一个人并且亲眼见着对方去死,即使有人引诱,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刚儿孩子都能做出来的。
对于一些不好的事情,一旦做过一次,第二次就会尤为简单。
“萍姬,那日见了云美人你可曾做过些什么?”秦王问道。
萍姬跪在下面,她本来垂着头,听见了秦王的话又把头抬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似乎也没什么喜怒。
苏氏跪在一边,见秦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说:“妾讲书讲到一半,女公子跑了出去,妾追出去的时候正与云美人在一起,但两个人没什么接触。”
秦王的视线并不落在实处,这样的话他早就问过几个侍女一遍,又的确不曾在萍姬住处找出医官所说的东西,到现在既然已经亲自问过按说应该解除这个女儿的嫌疑了,但萍姬的确见过云裳几次,不只是昨天。
他将视线落在安安静静跪在地上的萍姬身上,几乎十年不见面,父女之间早已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也不知你还认不认得孤这个父亲,当年的事姑且可当你年纪太小不知善恶,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真的做了错事该是早些认错,少受些罚。若是最后查出来过错落在你身上,孤也不再容情,只能依法处置了。”
这番话说出来,他心里居然带上了几番怅然。
苏氏跪在一旁听着二人所言,知道里面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她见秦王教女也不敢多看,垂着头,听对方的声音,心里觉得喜悦。
下一刻,秦王的视线落在苏氏的头顶,刚刚他脸上微不可见的慈爱已经消失不见了,眉宇之间只余凛冽霜寒,苏氏小心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对方眼睛里面仿佛带着寒冰刀刃一样,冻住了他的手脚,使得她不敢说不敢动,仿佛僵住了一样。
她辩解道:“妾只是与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什么也没做过。”
秦王挥挥手,侍女扶起萍姬,“近日,萍姬且安居殿内,无事莫要外出。”
一个小女孩儿能有多大的事情呢,他这是要将人禁足。
萍姬乖乖巧巧的站起来,垂着头,一只手被侍女牵着,离开了这里。
云裳看到那个小女孩儿出来了,秦王身边不远处都是穿着甲衣的护卫,她若是一心想要给对方一个惊喜怕是要被当做刺客抓起来,但是老老实实的过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然而看着跪在秦王面前的苏氏,云裳又有点犹豫,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放任两个人共处一室,毕竟感情这种东西都是近距离更容易攻陷,比如说秦王和她,那些好感度还不是近距离接触得来的。
“那日可有说过什么?”秦王问道。
苏氏也渐渐想起了自己那天说过的话,因为那是她第一次私下里和云美人交锋,那些话怎么可能忘记。但民间议政的人并不少,她的父亲和叔父偶尔一起吃茶的时候还会说上几句,没想到秦王原来不喜欢听人说这些。
想到云美人当日那句话,苏氏再面对秦王现在严酷的样子心里哪还有半分绮思,她说:“是妾多言,还望大王宽容!”
苏氏心里清楚自己既不是秦王的至亲也不是他的功臣,若想凭口头一句求饶让对方轻易放过自己,实在是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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