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撒谎说自己来找他的路上撞到了大妖怪,不幸身负致命重伤估计活不了几天了,为了成全她的遗愿,能不能请他换上自己带来的小裙子跳一支舞作为祭奠。
——之类的。
可她不知道,自己耍赖皮的对象,正是高天原赐下的神使,身怀预知这世间一切大小之事的能力——只要他想,大概连她前来这里的途中在胧车上打了几个盹、吃了几块什么味道的糕点,都能够一一清晰地说出来。
傅小昨就这么围观着,一边羞耻万分,一边心惊胆战。
眼见座敷兴致勃勃地将那条花里胡哨的裙装塞进屋顶小口抛下,出于求生欲,她终于不敢再往下看了,朝着旁边的大佬讪讪干笑:“荒大人……那什么、小、小孩子不懂事,您见谅啊……”
荒微微垂下眼去,没有说话,光从面容上也看不出什么类似于恼羞成怒的模样。
“嗯,您跟座敷小姐看来交情甚笃呢,呃、真是令人欣慰啊。”
傅小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干巴巴地瞎掰着:“所以、我们……要不——”
——要不别看了吧?
可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莫名让她说不出口。
乃至看见对方低垂的浓长眼睫,于眼下投下的那一小片阴影,再出口时,她的话语反倒鬼使神差转变成了:
“——要不往前跳一段吧,看他们两个这么隔空喊话真是太累了,有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呢?”
不确定是不是她看花眼了,在这句话后,面前人低垂着的眼睫似乎微微颤了一下,而后无声抬起,其后眸光静静地看向她。
——
傅小昨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座敷跟少年荒之间所谓“近距离接触”的情景,居然是这样子的。
漫天覆地的墨蓝色流光,月影浮灯,远山重重。
——分明就是星辰之境!
一贯蜗居于逼仄小黑屋中的少年,首度以自由飒然的姿态,站立于广阔廖远的天幕下,身姿清瘦挺拔,一派朝气朗朗。
那双俊秀眉目间含了几分笑意,注视着眼前某道蹦蹦跳跳十分欢脱的小小身影。
座敷四处溜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犹未尽地绕回他身边,啧啧称奇:“荒酱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弄出这么个地方的?”
荒少年蹲下身去,伸手理了理她额间散乱的碎发,温声道:“不是你之前说,每次都要爬到屋顶上说话,太辛苦了吗?”
座敷目光微微放空了几秒,似乎已经有些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随口提过这一嘴,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纠结,只顾继续盯着身周的一切瞧:“呐,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能进来呀?”
对方看着她的神态,语气有些斟酌:“如果你希望的话,那就只有我们。”
“那不就跟秘密基地一样?比兄长的结界还炫酷!给这里取个名字呗?”这样说着,她已经想与不想地脱口而出:“我看就叫'月亮之境'好了!”
闻言,荒少年带着询问意味地挑了下眉梢:“是为何意?”
“啊,蕴意嘛……”
被问倒的女孩子眨巴眨巴眼睛——总不好说是因为刚好瞥到天上有个大月亮吧——开始随口瞎编:
“因为、因为……当然是因为我们荒酱就跟月亮一样冰清玉洁啊!等你以后长大了,我就不好再喊你荒酱了,到时候就叫你'月先生'好了。”
少年听得忍不住低笑出声,微微抿了抿嘴角,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句:
“……月亮之境。”
座敷见他这副神态,顿时皱起眉头,脸颊鼓了鼓:“哦,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少年只是轻声反问道:“你的取名技巧是向谁学的?”
“用不着跟谁学,本大人天纵英姿,自学成才!”
座敷得意地哼哼,恨不得身后长出一条尾巴来翘到天上去,“我家妖刀的名字就是我取的,'不祥之刃'!霸气吧?还有隔壁家那个讨厌的食发鬼,我叫他'丑陋之颜',比他原本那破名儿可要适合得多吧?这些个名字,他们可都是满意得不得了呢!”
言罢,她就扬着眉毛虚着目光觑着他,神情中的潜台词一目了然:只要你诚心恳求,“月亮之境”这个绝世好名就赐给你了,尽管拿去骄傲吧!
面对她的厚脸皮,荒少年一时无言以对。
不祥之刃。
丑陋之颜。
——这么听起来,“月亮之境”倒的确是要好上许多了。
眼见对方这意味深长的沉默,座敷小姐显然不服气得很:“不然呢?有本事你自己取个更好的出来试试啊?”
这么一说,荒果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微微沉吟了好半晌,最后清声告诉她:
“星辰之境。”
座敷一听,下意识摆出一副MADAMADA的不以为然姿态,口中小声嘟囔着“切……根本差不多嘛”。
而后,她随眼瞥过头顶的苍穹之幕,却是突然目光一亮——整一副精神振奋的模样,就像揪住模范生好不容易犯了一次错的小尾巴,出口语气十分轻快飞扬:
“荒酱你个傻瓜!这里一颗星星都没有,你取这么个名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名不符实啊!”
荒看她顶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脸蛋,居然愣是露出了神采飞扬的姿态,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会没有星星?明明就有的。”
“嗯?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你藏哪儿了?”座敷顿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仰着头四处张望搜索。
少年的手指伸过来,轻轻勾了一下她扬起的下巴,话音中仍且噙着丝柔和的笑意:“这里呀。”
“哦——”
座敷面上神情随之愣了愣,然后小大人样地拖长了语调,凑上前来:“原来我在荒酱眼里,是像星星一样的存在吗?”
满脸“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意味的期待,一双眼眸亮亮闪闪,果然像浸了揉碎的星光。
少年看着这样的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如此微微顿了顿,他又轻声地补充道,“是被我摘下来的星星。”
……
傅小昨没有再往下看了。
只围观到一半,她已为之心神大震,这时终于忍不住无措地脚下后退了一步,面色惊惶地仰头望向身旁的身影。
而就在她动作的同时,眼前身周的墨蓝色世界也随之静止湮灭,重新归复为一派清浅优美的山水风光。
荒依旧静静站在那儿,从始至终没有其余的动作。
不同于前一秒幻境中,那名满目浅笑、眉眼柔和的少年,他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冰冷而锋利的俊美,就像一把出鞘的刀。
被那双目光注视着,傅小昨浑身就像浸在深凉的水中,连耳中听到的声音给她一种坚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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