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昨这一眼看过去,正好对上了那副冰凉沉静的眸光。
四下皆寂寂然,此时恰有微微一阵风过,有零星的樱花瓣纷扬而散,衬着树下那道赏心悦目的身影,昳丽凄美如画卷,迤逦不可方物。
傅小昨看着一言不发、不动声色的卖药郎,先默默眨了眨眼,又默默眨了眨眼。
——大佬,随便出个外景而已,咱们有必要这么讲究入镜质量吗?
——如果说他不是在刻意凹造型,谁敢信?
微微蜷缩着手指,在心里快速截图十六连完毕,傅小昨这才清清嗓子开口道:“嗯、药郎先生——”
然而,她刚发出个话头,便突然被一声无预兆响起的轻笑声给打断了。
那是一种又细又软的稚嫩音色,合着眼见之景,听来仿若泛着一股樱花的甜腻香味儿。
注意到卖药郎的目光微微朝上方抬起,傅小昨也很快意识到什么,连忙抬头,朝眼前樱树繁茂的花枝间看去。
层层叠叠的粉白花瓣掩映中,隐约可见一道纤小的身影,坐在其中某根枝条上,正轻轻晃荡着双腿。
傅小昨尚还来不及看清,对方已从树上一跃而下。
那根枝条离地面足有数米之高,对方下落时,却透着颇为从容的徐徐悠闲之意。除了衣摆掠空发出的猎猎声响,双足触地间,似乎也未受到丝毫冲击的震动。
傅小昨就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体,仿若一抹烟雾似的,飘落到了地上,脸上的白底犬头面具,此时正显示着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女孩看向依旧静坐于地的卖药郎,微微歪了歪脑袋,轻软的话音间笑意盈盈:“不错嘛,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
看着树下两两对坐的身影,傅小昨持续一脸懵逼。
——现在是什么情况?
又等了半天,见他们两个依旧是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傅小昨终于忍不住尴尬地呃了一声:
“……那什么、有没有人愿意好心解释一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还没忘记之前一直在介意的问题:“话说这个阿蝶就是黑羽秀树的恩人?她的母亲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吸血鬼?她们俩到底是怎样?”
戴着面具的女孩微微侧脸过来,朝她耸了耸肩膀:“死了呗,还能是怎样。”
“……”
似乎是被她面上的神情逗乐了,女孩顿时扑哧笑出了声。
虽然明知这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实体,傅小昨还是觉得嘴巴有些发干:“怎、怎么死的?”
见对方只是笑而不语,她只能按照先前的想法,顾自猜测,“阿蝶是不是想趁着婚宴的机会,杀了那个阴阳.师,替父亲报仇……?那就是她没有成功,反死在了阴阳.师的手下……所以她妈妈也应该是——”
“不是。”
她话音未尽,就被对方简短利落地否定了。
“那她们是怎么死的?”
对方微讽地嗤笑了一声:“阿蝶那点小把戏,自然是不可能得逞的,但那个阴.阳师却也的确不曾杀了她……”说到这里,她似是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才复又继续轻声道,“她们两个,都是自杀身亡。”
……什么?
傅小昨眼前仿佛再次看见了阿蝶出房间关阖房门时,那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屋内妇人的柔弱面容上,那种掩在苍白之下的异样神采。
——所以,她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要自杀了吧……
想到这里,一时间,她只能愣愣不语。
如此默然沉凝半晌,傅小昨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眉头再次微微纳闷地皱了起来:“不对呀……”
“——你之前说过,仅凭那个阴.阳师的实力,没有办法囚禁住那个吸血鬼,也就是阿蝶的母亲,当时是多亏了你帮忙……现在你却又说,阿蝶的母亲是自杀而死……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当然不矛盾,毕竟她当时是受了我的怂恿,才会自杀的。”
女孩抬起手指,在面具上轻轻一敲,原先的笑脸很快褪成了茫茫的空白:“那把用来扎穿她脖子的短刀,还是由我递到她手上的呢。”
“……”
傅小昨呆呆地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你、你那时候就在他们身边吗?”
由于在阿蝶的生平画面里,从没出现过类似眼前女孩的人物,以至于傅小昨一直以来都认为:对方是在阿蝶母亲被送往蔷薇岛后才出场的角色。
——若非如此,为什么在阿蝶的印象里,根本不曾存在这样一个人?
——还是说,关于这“第三辈子”,相较于真正的事实,依旧有虚假之处?
——对了,这迥异的“三世”由来尚且不分明,会不会其实全是眼前这女孩编出来的啊?
这么一想,傅小昨心里顿时微微警惕起来。
“……何止是当时,一直以来,我都在她们身边呢。”面对她的疑问,女孩意味不明地如此轻声感叹了一句。
说着,她摊开手掌,接住了眼前一片飘落下来的樱花瓣,语气轻浅:“你之前看到的那些东西,包括现在这个地方——的确都是由我虚构的世界。”
“……”虽然对方承认了,傅小昨却觉得自己脑袋更晕了。
她实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思考琢磨对方行为的意图——默默在心里哀叹一声,傅小昨干脆一转眼,可怜巴巴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静坐于女孩对面、始终不曾言声的青年。
那厢卖药郎面上仍是淡淡,只微微撩起眼皮,看住了面前的那张犬头面具。他缓声说道:“为了他人的欲.望,忘记自己的外形,很愚蠢。”
对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傅小昨不得其解,那名戴着面具的女孩却也随之噤了声,沉默不言。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茫然,卖药郎朝她看了过来,言声淡淡:“是,物怪。”
……物怪?
傅小昨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随即刷的看向他对面——
这个家伙是物怪?
——对了,她之前就说过“里面没有物怪,但很快就有了”这种意味不明的奇怪话语,其中的意思难道是指……她自己就是那个物怪?
如果她就是物怪——
傅小昨绞尽脑汁,半晌忽而感到眼前一亮,仿若醍醐灌顶,思路也突然活络了起来,瞬时间脑洞大开——
“我知道了!既然一直以来都呆在阿蝶一家边上,所以你可能也是曾经被阿蝶救下的妖怪,为了报恩,于是悄悄潜伏在他们周围!后来,你却因为沾染上阿蝶心中的仇恨,成为了物怪!变成物怪以后,你不仅心理误入歧途,蛊惑自己的恩人母女自杀,更因为仇视着阴.阳师却干不掉他,为了发泄,就在这个岛上各种大开杀戒!至于之前我看到的阿蝶前两辈子,其实都是你为了掩人耳目糊弄我们而故弄玄虚!——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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