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言出于口的那一刻,心里便更加坚定,如似匪石,不可转也。
没错,是爱,不是喜欢。他深信不疑。
蓝河开心他会高兴,蓝河难过他会不痛快,蓝河离开他会觉得孤独,蓝河受伤他会觉得害怕。这些情感在遇到蓝河之前从未出现过,甚至在一开始,他也认为,这样的关心和牵挂仅仅是因为战友、朋友之间的情感。
但是在几天前,看着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的蓝河,他忽然觉得,如果蓝河就这样睡过去了再也不会醒了,他的人生就好像要缺少一大块似的。
然后在蓝河醒来的那一刻,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而复得的幸福,他想明白了一切。
那是爱,是并肩时的默契的信任,是暗夜中支持他活下去的光,是想要厮守一生的欲念。
他愿意爱他如生命,也只愿意活在有他的世界里。
“你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
“身为一个党员,你爱上了一个军统特工。”
“我爱上谁犯法了么?”
“你知道我说的意思!这在党内不会被容忍!难道你忘记了当初的誓言了吗?你忘记了要忠诚于党了吗?!”
谈及信仰,不论是陶轩还是叶修,都不自觉地严肃了起来。
“我没忘,也从未背叛。”
“可是你正在为了一个你爱的人背叛你的信仰!为了他,你连自己的信仰都不要了吗?!”
“信仰生之于心便不会消失,但是蓝河,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蓝河。”
叶修自诩没有在陶轩面前失态,但他明白自己的内心已经是汹涌波澜。
陶轩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这样的爱情,不会被世人所容,更不会被自己的党所接受。这是在别人看来见不得光的爱情,一旦被公开,他在党内的一切都会被葬送,甚至,他和蓝河的性命都会不保。
他当然不会为了蓝河投靠军统,但他确实不能保证自己的党、或是军统的任何一方不会下手除掉他们,不论是从信仰、组织上,还是从他们讲求的所谓的道义上。
这份爱情大白于天下的时候,或许就是他们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
可他还是承认了。
“我可以为了我的信仰去死,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我只愿意为了他而活着。”
爱就是爱。
是生还是死,爱都不会改变。
他叶修自小就是个冥顽不化的煞星,别人拗不过天的事,他很少乖乖认命。
即使站在他面前的陶轩,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就会朝他开一枪,他也不后悔说出这样的话。
身为特工这么多年,隐藏身份,逢场作戏,带着面具行走在白天,生命永远属于黑夜。
他可以伪装成和日本人勾结赚钱的富商,被千夫所指,他也可以隐姓埋名,成为黑暗中见不得人的一件武器,于无声的夜行暗杀、盗窃之事。
可是此刻,他不会对陶轩说,“我不爱他,你搞错了。”
这份感情别人承认与否、接受与否都不重要。
只要他们坦诚面对,他们就可以活在彼此的世界里,活在阳光下。
这也是一种信仰。
“你爱他,可是你却做不到坦诚面对他。”
陶轩用冷静、甚至冷酷的语气,说出了极少有的、能够让叶修心虚的话。
“当年是军统内部暗杀了他的父亲,你为了保护党内潜伏在军统的同志,却告诉他是日本人所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却欺骗了他。”
叶修沉默。
他的沉默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默认。
这的确是他愧对蓝河的地方,即使后来党内的同志调任别处,他亲手杀了那两个策划暗杀的军官。
可是这些蓝河都不知道。
他在痛失亲人的时候,感动于自己的相助,可是自己却对他说了弥天大谎。他坦诚地在这里承认他爱蓝河,却不敢在蓝河面前坦白这件事。
有时候还真是矛盾。
站在门口的蓝河泪如雨下,手中重庆命令行动组撤回南京的电报被攥得面目全非。
他觉得到这一刻,一切都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
他们相知,却不能事事坦诚。
他不会为了叶修投靠□□,也不愿叶修为了他葬送前程。
一切都清楚明了,可就是没有两全之法。
这句告白,这份爱,他期盼了很久,终于可以听叶修亲口说出来。
已经足够,不可贪心。
他仰头送回眼眶中的泪,推开叶修隔壁的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离散(上)
章四 离散
民国二十八年伊始,叶修北上进入帝都,奉命执行任务。
蓝河的小组回到南京,继续配合喻文州和其他小组开展情报工作。
这个新年,一切如旧,却也物是人非。
他们就这样互相消失在对方的世界,谁也没有打听谁的去向,没有再思忖何时能够再次相见。
纵然相见,又当如何。
早在两年前的那一次分别,他们就应该明白,这真的是个身不由己的年代,他们的命不属于自己,也没有自行决断一切的权力。从他们选择了这一条路、放弃做一个普通人开始,就唯有四字:生死无常。
生死无常,谈何爱恨?
原本就是镜花水月之事,不过万幸窃来了两年的重逢并肩,难道还真的贪心能够一辈子朝朝暮暮?他们选择的,本就是完全不同的路,即使曾经巧合地站在一起,也是国家之需,并非缘分。
而今信任不再,命数无可相交,又何必当断不断。
相爱本是你情我愿的易事,但对于他们来说,相爱之后的事,他们一件也做不到。
爱便万死不离,坦坦荡荡,无猜无忌,永不相负。
既然做不到,不如不见。
“夜雨挟持军部人员,开仓放粮,最后杀了王石。”
“夜雨不愧是夜雨,还真的不怕死。”
“在下愿意跑一趟,替您将此事料理干净。”
“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涉及到喻文州,希望你还是谨慎行事,他毕竟有很大的作用。”
“这一点您放心,在下明白。告退。”
打开门,走廊的灯光有点暗。重庆又名雾都,真是名不虚传,大白天都这么阴沉。
但是比天气更阴沉的,是陈夜辉的笑。
生产细菌弹的秘密工厂被摧毁,这对于日军来说是重大的损失,短时间内无法重建。
军部上层极为震怒,责任一步步追究下来,喻文州所在的汪伪政府自然也不能幸免。日本人一方面在自身的机构中展开大调查,一方面也对有可能接触到机密情报的政府高官进行单独讯问审查,意图从中找出内鬼。
这件事虽然喻文州没有直接参与,没给日本人留什么证据,但由于他敏感的投诚身份、和极高的位置,日方对于他的怀疑一直都没有解除。
这也是让喻文州有些头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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