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洞天,造化所钟。”若非扎根在黑山,白献之还真有在山中常住的心思。
踏足仙都,白献之才微微皱眉,道:“偌大太乙山,竟果真无神么?”
名山大川出神灵,非但出神灵,还会出大神。除非是被各个宗派占据,这些宗派从神灵手中接过守护山林的责任,才能请神灵离开。
槐序道:“太乙山只有长春观一家道门,许是长春观接去了神灵的职责?”
槐序曾于梦境游览过二春道人和三春道人的轮回,但三春道人和二春道人的记忆里也并没有这些记载。
太乙山之大,除了长春观,也有些其他的门派,但大多都是凡人修建的庙宇,真正有道行的只有长春观一家。这等洞天福地,而长春观却是只有三个弟子。每一任观主都会收三个弟子,依据资质传下三元丹法,最后只有一个会成为观主,剩下两个都要离开太乙山另寻出路。
独占宝地,却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纵然长春观有过人之长,却必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天下福地洞天太少了,凭借武力,长春观不可能如此安稳。
至少在二春和三春两位师兄弟的记忆里,所谓的宗门,只有一个山谷、一条黄狗、一间道观、几亩药田、六七间精舍罢了。
竹屋草房,毫不出奇。
但在长春观修行的那些日子里,有限来拜访的强大的修行中人,却意外的对这破道观充满了尊敬感。哪怕是对年少无知时的他们,也意外的宽容,总是笑脸相对。
沿着记忆里的路向前走,穿过山涧深谷,于太乙山深处,槐序和白献之找到了长春观。槐序没有来过这里,却对这里比谁都熟悉。当记忆和现实重合,槐序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里。
还真谷,从谷口进入,槐序和白献之便感觉到流淌在山谷中的生气。槐序道:“还真谷地势特殊,四季长春,没有风霜雨雪,只有一条小溪流经。”
果然,即便是立秋,山谷中也没有半点秋意在,仿佛被春天的气息驱散了一般。
走过山谷两侧种植的药田,走进长春观,便看见一只大黄狗绕着一个小道士打转,既是兴奋又是欢快,见到有陌生人进来,黄狗才调转头,露出尖利的牙齿,目露凶光。
“大黄!”小道童呵斥一声,青春年少的面孔露出几分欣喜,道:“你们来啦。”
槐序一怔,道:“我们来了?”
小道童道:“我早知道你们会来,所以在此等候。”他说话时,脸上的担忧和沉凝还没有消退。
槐序还没有开始问,道童便已经开口。
“你们是来找我师父的吧?他不在观中,现在观中除了我和大黄,谁都不在。”
“有个大坏蛋把师父打伤了啦,师父被我送去小叶禅师那里去了,你们去早些,或许我师父就不会死啦。”
槐序眉头顿时拧起来,道:“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那首诗是王维的终南山。
啊,昨天没更新,不对,这个点是前天。我老实交代,因为前天晚上被游戏把魂勾去了。
嗯,申榜了,你们再也不用担心我本周的更新啦。七天最少会给五章更新,包括这章。
大力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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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万化参差谁信道(五)
小道童还没有回答,白献之先抽抽鼻子,看了道童一眼,忽地钻进道观中,往后院走去。小道童伸手欲拦,想了想,却有没有伸出手。白献之已然进了后堂。
小道童轻叹一声,蹲下身子继续逗弄大黄狗,道:“大黄啊大黄,你可是越来越肥了,不过比以前健壮许多。”
大黄伸出舌头狠狠地在小道童的脸上舔了舔。
这厢,白献之已经出来,在堂前喝问道:“小道童,你这后院的两具尸骨是怎么回事?”
槐序伸手拎起小道童是衣领,将他带往后院,大黄狗汪汪直叫,恨不得扑上来要槐序一口,却又忌惮伤了小主人。只是吠吠而鸣,却在寻找时机,随时就要伤人。
大黄狗忠心可嘉,槐序非但不恼,反倒赞赏。只把小道士拎到后院,果见后院并排躺着两具尸骨,尸体身边推着柴薪,这时候只要一把火,便可将这两具尸体化作飞灰。
槐序把小道士放下,上前验过尸骨,这两具尸体俱是精气流失而亡,脸上还挂着无比的惊恐。
“脸上没有痛苦,瞬间就被夺去了生命。”
槐序站起身来,面容惊恐的尸体干枯得如同老树枝。
“而且……”
槐序伸手,两朵金花落到尸体上,瞬间金色的火焰覆盖了尸体全身,一声刺耳的尖叫从两具尸骨上响起,血红的气息烟花一般燃烧殆尽。
“不仅仅夺走了精气神,还在尸体里种下异气,天色一黑,就会尸变。”
槐序回过头道:“长春观历来只收徒三人,以体格来看,这应该是你的两位师兄?师兄死了,师父垂危,你不伤心?”
小道士摇了摇头,眼中有着莫名的神采,他的目光极其深远,仿佛看穿了时空一般,道:“这是天命。”
白献之忽然冷笑,道:“恩师垂死,师兄丧命,你却空口说天命,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天命?”
小道士的眼神幽深,完全不像个少年人,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扭转天命。”
少年人未曾长开的面孔,分明有着与世隔离的苍茫和悠远,如同仙人一般。
说着这话,他似乎觉得失言,脸上有些悲哀和痛楚,道:“师父被人打伤了,我送他去小叶禅师那里,走的时候便告诉他们紧闭房门,有任何动静都不要理会,他们却没有听……”
槐序忽然道:“这么说来,你早知道会发生什么,你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知道你师父会重伤,知道道观里有不祥,知道尸体会尸变,也知道我们回来。”
“那么,你为什么知道?”
小道士不过鬼仙境界,才能够在定境中感应到“我”,能够一灵不昧,凭借什么,居然能知道这些。
小道士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你能找来长春观,显然也对我观中之事有所了解。我观有三元丹法,我修行天元,可以冥冥中窥得天道,因此皆有预感。我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却不知道是什么。”
“我知道长春观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也知道那坏人就在虞城里,知道观中有不祥,但是……我无能为力。”
人能防备已知,却无法防备未知。而什么能比一知半解更恐怖?窥见了江河奔涌,却看不到江河有道可行,窥见了巨兽利齿獠牙,却看不到它也是血肉之躯。
槐序和白献之都忍不住有些为他感到悲哀,也觉得心有戚戚。越是道行高深的人,确实畏惧天命。徜徉的命数的长河里,时刻都有倾覆之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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