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深夜,弱水府中的生活才开始。鬼魅总喜欢夜晚活,而真正活跃的,是金华城中的鬼魅。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白日里招魂台招来的老鬼俨然是人老成精,路子通达,一到夜里,就有鬼魅四处寻找三个道人的身影。
不少人家有门神或是八卦守护,难以进去,但除了这些人家,大部分地域都被鬼魅搜寻过,一直到搜寻到沈家,还没有进去沈家老宅,前来寻人的鬼魅就先被白献之捉住了。
“我问你,今夜为何百鬼夜行?”
被抓住的青面鬼讪讪道:“回大人的话,有人托我们寻找三个道士。”
白献之道:“三个道士?”
青面鬼道:“听说这三个道士生得一模一样,乃是兄弟。”
白献之的眼睛看向沈家老宅,问道:“谁托你们找的?”
青面鬼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只知道找到了就去弱水府报信。”
“弱水府。”白献之眉头一拧:“你在这盯着,等我回来。”
白献之一溜烟就不见了,青面鬼喊道:“大人,我可等不到天明!”
没有人理会他,青面鬼只能耷拉着脸在楼上候着。
白献之回了弱水府的时候,槐序还没有回来,听容娘说了,才知道这三个道人打伤了晏儿。白献之冷笑一声,说了句好胆。
金华府一亩三分地,能甩黑山面子的只有两个,一个大城隍,一个龙君。但自槐序修成地仙,大城隍和龙君也不能了。
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道,也不懂东南道的规矩,随意出手,一出手,就打了黑山的脸面。
无怨无仇,一心行善都能被人无缘无故删了一巴掌,这口气槐序能咽下去,白献之都咽不下去。更何况这三位进了沈家老宅,必然也是和沈家勾连一气,要来对付槐序。
“真是巧了。”白献之幽幽道。
“什么巧了?”槐序正推开门,就听见白献之说巧了,不由得问了一句。
待白献之把话说完,槐序嗤笑一声,道:“果然是巧了。”又或者说,天机叵测。
槐序撇过心思,也不再想问白献之一句为何还是去了沈家老宅,知道这孩子是脸皮薄,心里不坏,若是一问问得他难为情了,又不知要闹别扭到几时。因此转过话头,道:“我对沈家有恩,却不想反惹愁怨,沈玉堂当年数次鼓动府君兴兵来犯,忘恩负义,戏弄鬼神,这一次又请修行人来犯,看来这笔债是要讨回来了。”
白献之点了点头,忘恩负义不过小人,反咬一口,便是畜牲也不如了。鬼神岂可轻戏?
白献之看了看天色,道:“已经是深夜,天色将明,想来今日他们是不会动手了,要动手也要等到明天白天。”
槐序道:“人总要在白日里更觉得安全,他们愿意白昼来,便让他们白昼来吧。”
鸡鸣天亮,说是等谢大管家来,槐序却不想回黑山再等他们,因此天一亮,白献之就敲来沈家老宅的大门。
少年人气度昂扬,眉角锋利,手拢在袖子里微微施礼,嘴上带着笑,看起来倒似嘲讽更多些,看起来又是高傲又是英武。
谢大管家有些迟疑,他在上都摸爬滚打多年,这等气度,实在少有,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只是他见过的那人,乃是当今圣人的王子。有一个瞬间,谢大管家心里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你是?”谢大管家问道。
白献之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道:“你家主人和我师兄有旧,你府里住着的三个道士昨日打伤了我家侍女。”白献之嘴角划出一丝讥讽和诡谲,道:“我师兄请你和那三位道人去游河,也代你家主人做个了断。”
谢大管家接过书信,拆开一看,瞧见落款,乃是“黑山故友”,不由得胸口突突直跳。原本随着鲁地三雄到来而翻涌的热血仿佛被一桶冰水浇灭,化作血液中流淌着一丝寒意。
谢大管家才欲开口,眼前已经没了白献之的身影。
谢大管家深吸一口气,强自振奋精神,道:“不过是一个妖孽,不过是一个妖孽而已!”
一句话两个妖孽,只是前后的口气却截然不同。
谢大管家请来三位好友和燕赤霞,把槐序写得书信放到桌子上,请他们看。
燕赤霞拿过一看,只见纸上文字清瘦飘逸,仿佛就要飞仙而去一般。
“闻有故人来,不胜欣喜,特于江中画舫设宴,请往之。黑山故友?”
“故人?”燕赤霞问道。
谢大管家道:“这妖孽和我家尚书有仇,这也是为何我请诸位前来。”
燕赤霞了然,也不想深究其中的弯弯道道,说道:“这树妖能耐不小,青天白日江中宴客,可见是胸有成竹,却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谢大管家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去还是不去。”
燕赤霞冷笑道:“为何不去,他敢设宴,我们便不敢去不成?”
镇山道人并无意见,看了眼自家兄弟,也点了点头,道:“谢老哥,此事一了,你便随我们回山吧,姓沈的虽然对你有恩,但你尽心尽力这么多年,又助他除去这个大仇家,因果也该了断了。”
谢大管家苦笑一声,道:“我知道红尘难脱,也有趁机脱身的念头。但是兄弟,此次不论能否将此獠拿下,请你们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不要因为我这半副残躯……”
镇海道人打断道:“不要再说了,未曾斗过,孰知雌雄?”
镇陆道人道:“走吧,莫要让他们以为我等生怯了。”
三、晋、江、独、家
马车吱呀呀启程,直往婺江而去。八婺水乡,最不缺的就是画舫楼船,每到夜里,就有一座座画舫在水面招摇。
晏儿的夫君就是沉迷于画舫中的美色,被吸干了骨髓,流落街头成了废人。
兰若香行日进斗金,买下一座画舫或许不实用,但租下一座画舫,却是小菜一碟。
将画舫上的旗帜摘了,垂下一面黑地青面的兰若旗,旗帜飞舞,在风中招摇。
马车到了码头,两个身穿黄衣的少年已经在一边等候,“诸位请,我家主人已经在画舫中等候。”
镇山道人认得正是昨日从他们手下逃走的小妖,轻斥一声,道:“装神弄鬼!”
燕赤霞目光如炬,仿佛有紫气在他眼中环绕,这是正阳功催发的征兆,燕赤霞道:“原来是两只黄鼠狼。”
黄六郎和黄十郎被喝破原形,身子一晃,却仍旧稳稳站立,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燕赤霞心中都要惊疑,正阳功之下,这等小妖怪,少有被喝破原形还不受影响的。仅此一样,就能瞧出兰若王的不一般了。
“有点意思。”
五人上了船,六郎和十郎人引入船内,只听身后响动,画舫已经离开码头,远离河岸。
众人心中一跳,没有质问,从甲板进去,就见十多个美人在画舫中飞舞作歌,虽无丝竹相伴,却别走一番风味。
52书库推荐浏览: 载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