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龁将军的讣告传来时,管事正在找叶煜商量下个月的诞辰怎么举办。
虽然他的冠礼是在二月举行的,但实际上他的生辰是在七月。
骤然听道这消息, 他唰地站起身来, 难以置信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些好转了吗?怎么会突然去了?”
家仆也不清楚, 只能摇摇头。
叶煜抿了抿下唇,走出两步, 却又想起管事还在,转头对管事说道:“寿宴之事作罢,府中近日也不要沾什么喜事。”
管事也现在的明白qíng况, 点点头道:“小的明白, 将军可是打算出行?”
叶煜就顺道吩咐,“你去备车吧, 我要去王龁将军府上瞧瞧qíng况。”
又不是直接去奔丧,叶煜想了想还是穿着一身没有花纹的玄衣去了。
和他一样去王龁府上看看qíng况的人不少,不过却没有谁进去了, 因为都被王龁的管事挡了回来, 只说是现在不便招待客人。
叶煜远远瞧着在挂白的王府, 命车夫停下,叹了口气,让人直接打道回府。
虽然他和王龁的jiāoqíng不是很深,但听到这消息也感觉心中闷闷的。
他从窗口望去,瞧见集市上的jiāo易场景,又想起了另一桩事,更是愁眉不展。
王龁是和蒙骜一样经验丰富的老将的,前几年又被一阵辅佐朝政,这一走,朝上难免乱上一小阵。
他看着窗外的如洗的碧空,食指在窗框轻轻敲击。
根据他的推断,历史上说的蝗灾怕就是在今年的七八月,但他至今仍然没有什么能够预防的方法。
关于蝗虫的知识他其实记不得什么了,不过却是知道蝗灾不像地震海啸那样有明显预兆,就算他说有蝗灾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
倒是勉qiáng可以假借那些神棍之手让人信服,可是他总是想起嬴政寻仙问药那些事,他若是现在用这事捧个神棍起来,岂不是更让嬴政相信那些方士吗?
可若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他倒是宁愿用这招,至少,他觉得他无法接受那么多黔首因为他的不作为而死去。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际,突然察觉到一道令人厌恶的视线,他顿时沉下脸,目光看向人群。
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神色有异的人。
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但也没有命车夫停下,因为这种肮脏的视线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是头一回感觉这么qiáng烈的。
回到府中,他没有停歇,匆匆换上一身短打骑上马朝着城外行去。
马儿停在了一块田的边上,正在挑水的一个老农见到他来了,连忙放下水桶,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前打算行礼。
“免了吧。”他下马快步搀住老伯。
老农应声而起,忐忑道:“将军您怎么又来了?”他的双手在腿侧蹭着,很是紧张。
叶煜也习惯了他的直言直语,“我来看看而已,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老农重重地点头道:“好,都好!”
叶煜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看着面前的作物沉吟起来。
老农更加紧张了,“将、将军,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您别赶我……”
叶煜没回话,径自走上前几步,老农忙拦着他,指着他前方的地上说道:“前方污秽,将军您别太靠近。”
叶煜瞥了眼下面的肥料,仍旧大步向前走。
老农见他穿着gān净的鞋子踏进肥料之中,顿时惊慌起来。
在那老农看来,叶煜长这么好看简直是天上来的仙人,又是高高在上的将军,怎么能踏入那臭粪之中?
叶煜没管身后的老农多么惊慌,走了好一段,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面前一株黍子,又伸出另一只手托起一片叶子,凝重地问道:“怎么被咬得这么厉害?”
老农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立马跑了过来,待见到他手中的叶子时,反倒松了口气道:“这时候就是螟螣多的时候,您别担心,我一定弄gān净的。”
叶煜望了望四周的作物,继续问道:“往年都这样吗?”
那老农答道:“差不多,就是今年好像多了一点,大概是将军您给我的田太好了,连那螟螣都贪嘴了。”
叶煜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放心下来,反倒看着远处的田地说道:“其他人的田地也是这样吗?”
老农道:“那当然,大家都一样。”
叶煜突然掉头,走到马侧,用地上的泥土蹭掉了脚上的污秽,飞身上马朝着别的田地跑去。
***
“王上,今年恐有螽蝝之灾!”
第二日早朝结束后,叶煜求见嬴政,而且是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嬴政还在苦恼王龁的事,本以为叶煜也是来说这个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说了一件完全不相gān的事qíng,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叶煜想大概是自己太突兀的,补充道:“臣从一些老农处得知,今年的害虫往常多了许多,臣又去查阅史料,发现七八月最易蝗虫成灾。原想着大抵是臣多想了,但昨夜梦中却见无数蝗虫遮天蔽地,如身临其境一般,似上神预示,臣甚恐,故而前来告知王上。”
这话扯了点,但叶煜实在没什么好招数让人相信马上就要蝗灾了,不得不借助一下当下最盛行的神鬼之说。
嬴政听后,仍旧不太相信的样子,甚至还说道:“倒不知叶将军还通此道。”
说好的古人都很相信神鬼之说的呢?!
叶煜心中吐槽一句,面上半点不显,仍是一副担忧的模样道:“臣不通此道,却不得不信。”
嬴政好奇,“怎么个不得不信法?”
叶煜心中对王龁道了声歉,然后说道:“臣本不察此事,却是在听闻王龁将军薨之后,宛如受到牵引一般察觉,臣想着,这也许是上天收走王龁将军之后给予我们秦国的补偿。”
嬴政这才正了正神色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煜并不认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还会影响到天灾,他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臣才学疏浅,莫说王上,便是臣自己起初也是不信的,故而,恳请王上先尽快彻查此事,早日防灾。”
嬴政这才信了大半,当即就命人分成两拨,一波下道田里去问,另一波从史料中寻找相关记载。
若要防灾,定然要提前收割农作物,这对目前的秦国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所以嬴政才没那么容易相信。
翌日,嬴政就开了朝会讨论此事,
虽然现在的人都很迷信,但也很聪明,没有谁第一时间就信了那神鬼之言的,都是等到嬴政拿出了诸多佐证之后才堪堪相信。
可就算是这样,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提前收割这件事。
叶煜看着诸位大臣吵嘴,有些心焦。
嬴政看着这幅场景,抬高了声音说道:“肃静,防灾一事就jiāo由……”他点了接连点了几个大臣的名字,直接拍板定音。
他那变声期独特的沙哑声音颇具威慑力,当下还真没有人再站出来反对。
叶煜悄悄松了口气。
而在他斜前方不远处,吕不韦看着日渐威严的嬴政,却抿紧了唇,似是在思索什么。
半个月后,正如叶煜所说,黑压压的蝗虫大军铺天盖地地袭来,所经之处寸糙不生,只是看着就让人心忧。
秦国虽然早有准备,可到底还是损失了不少,再加上秦国的本就粮食不丰,又不知蝗虫会持续到几时,饥荒仍旧出现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赵国楚国等国并没有遭受这么大规模的蝗灾,仍是兵qiáng马壮的样子,难保不会趁虚而入。
终于,在赵国一次饶边之后,朝堂上对此事爆发了争吵。
“现在我国没有粮糙,不能够出战。”
“难不成就让赵国这么打过来吗?”
双方的说的都有理,但也正因此才让人难以抉择。
大家不是不想打,而是没有足够的物资去打。
恰在此时,最近有些沉寂的吕不韦站出来了。
“臣认为,可以为出谷者加爵,若是有商贾能够捐出一千石的粮食,就允许他们拜爵一级。”
虽然有人愤愤商贾手中捏着太多粮食,但也不会在吕不韦面前说出这话。
更何况,此计其实并非吕不韦开创,早在几十年前秦昭襄王也曾这么做过。
嬴政稍加思索,沉声道:“此计可行,便有仲父掌管此事。”
吕不韦领命后又退了回去。
接着嬴政又点到了叶煜的名字。
“臣在。”叶煜出列答道。
“待粮糙一事落定,就由你率五万军去迎战赵军。”
赵国知道秦国在灾前做了准备,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qíng况,如今不过是来探个虚实的罢了。
只要军中有粮食,在饥荒之时要凑出五万人,反倒会比以往更加容易一些,只是民夫太多怕是会产生影响。
“臣领命。”
第四十四章 减少份例提捐俸
叶煜坐于主帐之中,他不是没有待过主帐,却是头一回坐在主位上。
脱了盔甲, 他穿着一身杏色胡服跪坐在几案后, 少了几分英气但多了几分秀美, 只可惜他埋首于案卷之中,让这份美色被遮了起来。
做副将的时候还没觉得, 反倒是如今只做一个率领五万人的小将军让他感觉压力颇大。
揉着那酸胀发麻的腿,叶煜调整了一下姿势,抬起头看了看帐外的天色, 轻叹一声, 放下笔,对面前同样盯着一份份木简的通粮等人说道:“辛苦诸位了, 暂且歇息片刻吧。”
他挥手示意身边的侍从去把飧食送进来。
众人这才放下案卷,松了口气。
虽然是这一次只有五万人,可兵备不如往年jīng良, 粮糙也是不足, 更是有数不清的饥饿的民夫为了那一口饭不择手段地投军, 弄得状况着实有点乱。
帐内陆续出现了轻微的jiāo谈声,倒也不似之前那般肃静凝重了。
叶煜按了按太阳xué,他想着可比下面这些军中管理要多的多。
嬴政给了他五万人,这差不多是可以攻城的人数了,用来迎战只派了不足两万人的赵军,就算是兵种杂乱,但在这种蝗灾饥荒之时也是太过奢侈了。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糙先行”,叶煜光是想象那中间làng费的粮糙就觉得心疼不已。
嬴政当然是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所以很显然,他给叶煜五万人的意思根本不是简单地击退扰边的赵军,而是要让叶煜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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