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已经致仕了,结果嬴政居然还将其远远发落,顿时就有人打算出声劝上几句。
不过这些人的脚步才刚迈出,嘴里还没吐出一个字呢,就见那背脊不复昔日挺直,完全看不出从前jīng神健硕掌控大权的吕不韦恭声应下。
当事人都答应了,别人也不好现在就反驳嬴政,只是心中颇有微词,打算下回再谏。
叶煜余光瞥见这些人的神qíng,蹙了蹙眉,下朝后就令赵诚将吕不韦与嫪毐的之间的联系传了出去,甚至提了嫪毐之乱与吕不韦有关。
这一下,原本打算上谏的人这才明白吕不韦从头到尾畏畏缩缩的姿态是出于心虚,再无人说些什么,更无人上谏反对。
嬴政见吕不韦致仕又迁族,念及那么点恩qíng,是允许吕不韦把身体养好再上路的。结果吕不韦听到外面的流言,惶恐之下不敢多留,匆匆上路,竟病死在了去往蜀地的路上。
他这一去,一些还想等风波过去了再为他求qíng的门客和官员都是感叹不已,偌大的吕系就就此彻底瓦解。
然而他们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嬴政要开始接见百家了,平静了没多久的咸阳再次开始热闹起来。
尽管嬴政现在能试着去接纳一下许多学派,并且发现了很多可用之才,但真正要谈及思想的时候,他发现他仍然无法理解,更无法被他们说服。
比如墨家什么人人平等的兼爱思想,还有他们的非攻,以及儒家推崇仁义,这对于极具侵略xing并且狡诈卑鄙的秦国来说都是极其不现实的。
相比之下,和在他看来太过仁善的叶煜相处过后,他对过于看重百姓和民心的农家还算是勉qiáng能够接受。
听了嬴政的看法,叶煜组织了下语言,将外儒内法的好处与作用说给了嬴政,并拿了商鞅和吴起的下场作为反面例子。
嬴政没有立刻采纳他的意见,不过他皱着眉头略松了松,至少是听进去了。
对于儒家,叶煜尚有理由能说服嬴政,但是对于墨家,却是感了些许不知所措。
叶煜眼馋墨家的才华,更加明白墨家超前的知识对后世有多么大的作用,相比他自己,墨家这一帮子人倒是更像穿越者。可对于墨家“兼爱”的思想,叶煜却觉得实在是难以理解。
“臣请求去见墨家的人。”叶煜只能试图在墨家那边找到突破口。
嬴政同意了,叶煜却没有立刻就去,而是想回到家,反反复复研读了《墨子》尤其是其中兼爱的三篇,然后才穿着粗糙的布衣去见墨家的人。
“叶将军。”墨家众弟子向他行礼道,墨家的巨子并没有来,来的不过是一些在墨家中有名望有才华的弟子罢了。
叶煜见到他们行礼,却说:“你们为什么要像我行礼呢?”
墨家代表一愣,“因为您是将军。”
叶煜却起身拂袖yù走,“我听说墨家不像儒家那样讲究礼仪与等级,原来是我来错了地方吗?”
领头的墨者脸色一红,忙说道:“这里是墨家。”
叶煜驻足,又问他:“你是率领他们的人吗?”
那墨者点头应是。
叶煜又问道:“你凭什么率领他们?你是墨家弟子,他们难道就不是墨家弟子了吗?”
其他的墨家弟子反驳道:“是我们推举他出来的,因为他是我们之中最贤明的人。”
叶煜看了看领头的墨者,“我看到你的衣服比他的要更新更gān净,你为什么不把你的衣服给他呢?他穿得不好,你不应当去帮助他吗?”叶煜随意指了一个墨家子弟。
那墨者这才明白叶煜一系列行为的意思,从进来到现在,叶煜一直以《墨子·兼爱》中的思想在与他们对话。
领头的墨者当下就脱掉了外衣,给了那个叶煜指着的墨家弟子。
但叶煜仍是不依不饶,“现在你穿的不好了,他们应当把他们的衣服给你。”
那些弟子倒是不介意把衣服给那墨者,可是如此一来就无穷尽了。
墨者终于问道:“将军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叶煜依旧不放过这个话题,问道:“你们同样款式的衣服,却新旧净污有异,如何保证人人都一样呢?你把gān净的衣服给了他,不就是没有善待边上的人吗?”
有个弟子出声道:“衣服刚发下来的时候是一样的。”
叶煜却笑了,“难道你们天天穿新衣服吗?那么旧衣服怎么办呢?有很多人衣不蔽体,你们难道要把脏掉的旧衣服给那些人吗?这难道就是你们的兼爱?”
边上的弟子说,“我们可以把新衣服给他们。”
叶煜又笑了,“我今天穿的是粗布的衣服,比不得你们,你们也要将新衣服给我吗?”
有弟子道:“不会,因为您还有很多光鲜亮丽的衣服。”
“那你又如何知道那些穿着旧衣服的人不是像我一样呢?”
这下子那些弟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墨家派来的这些子弟并非寻常之人,只是由于叶煜一开始就提衣服事件,以诡辩将他们带进了极端的例子,这才会使他们落得下风。
倒是领头的墨者反应很快,立刻就扳了回去,“那是因为您不爱他人,众生兼爱互利,那就不会有欺骗的事qíng,更不会在意贫富。”
叶煜不急不缓道:“我入秦的时候曾路过一个村落,有个青年的父亲被盗贼杀了,我帮他找到了盗贼,盗贼却说是因为青年的父亲长年欺rǔ他。此事是那为父者有错在前,你觉得我应不应当惩治那盗贼呢?”
墨者说:“若是他们懂得兼爱,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叶煜看着他说道:“但是这事已经出现了。”
墨者思考片刻回道:“应当惩治那盗贼。”
叶煜却说道:“可见你并不是个兼爱的人。当然,我也不是,所以我惩治了那个盗贼,就像许多墨客所做的一样。如此,你与我又和不同呢?你们墨家与我又和不同呢?”
墨者脸色微白,坚持墨子的理论道:“只要君王推行兼爱,世人就会想楚王好细腰一样,等到天下人都懂得兼爱了,便不会发生这种事。”
叶煜轻嗤道:“倘若王上真的如你所说推行了兼爱,那么那个青年也学习了兼爱,是不是应当放过那个盗贼呢?”
墨者点点头。
叶煜失望道:“你们巨子之子曾在秦国杀人,巨子都要求处死他的儿子,为何盗贼杀人不死?若是青年懂得兼爱,放过了盗贼,岂不是与他父亲不孝了吗?他不孝,又怎么能说他学会兼爱了呢?”
从一开始就被叶煜带进陷阱的墨家众弟子无言了,每个人都紧皱着眉头。
叶煜本就不指望墨家帮秦国研究武器和攻城的器械,他要的只是他们愿意留在秦国,在秦国继续他们的研究,并造福百姓。但是墨家却向来是如果无法说服君王推行他们的主张,他们就会离开这个国家的做法。所以在说完这个,让他们对自身主张产生动摇之后他就离开了。
叶煜不知道这群弟子与墨家巨子沟通了什么,只知道最后墨家还是留了下来,并且再没有接二连三地想说服嬴政推行兼爱,而是老老实实地研究他们的东西。
除了墨家,其他几家和一些原本就被嬴政看重的人也接连得到了嬴政的任用,他用一次封赏和一次大晋封,一下子就将吕不韦走后逐渐空缺的职位填满了。
像是叶煜熟悉的人中,李斯和韩非分别称为廷尉的属官左监和右监,姚贾和张苍都从客卿升成了正卿,如今的秦国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里是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吕不韦,和历史上有差异。
墨家其他的思想和地方我都非常尊敬,唯有空想主义的“兼爱”除外,看了《墨子》之后我整个人都是蒙蔽的。先像喜欢墨家的人道个歉,事实上我也很喜欢,但我实在感觉好迷。拿极端自私的人和极端圣母的人做对比,然后告诉别人,大家应该去做那种极端圣母的人……恕我愚昧,但我看出的意思就是这个,所以我始终无法理解那种高深的思想,望见谅。
墨家的思想本身就存在矛盾,我文中取的就是矛盾点。
第一百零八章 弟子扶苏行商至
叶煜一如往常一样去向嬴政汇报,百家如今都被分派了去了各处地方,自是用不着他再负责护卫巡查, 不过他本身还是个将军, 哪怕没有出战, 军营里的事qíng也不少。
“昌平君。”在殿外他见昌平君正好从里面出来,尽管两人没什么jiāoqíng, 但他还是礼貌地问候了一下。
昌平君神色不太好,听到他的问候好似才注意到他,回了个颔首, 又匆匆离去。他这qíng态最近叶煜可是见过不少次了。
昌平君是楚国公子, 若论关系,说起来他还是嬴政的表叔, 在庄襄王时期就被封侯,算是秦国楚系的领头羊,平时还算低调, 人也有本领, 没有像当初燕丹那样四处蹦跶。不过他其实也不用蹦跶, 人家是来秦国出仕的,又不是来做质子的。
叶煜平时见这个人都是风度翩翩,不落楚公子之名的贵气模样,可最近瞧着竟有几分灰溜溜的样子。
楚系作为外戚的确是在秦国扎根不浅,但嬴政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收拾他们,没理由更没必要,华阳太王太后对嬴政还算不错呢。
若真要说有什么能让昌平君失态,莫不是和楚国有关?
叶煜心中疑惑,等汇报了之后就顺便问了嬴政,“可是楚国又有何变动?”
嬴政也猜到他会这么问的原因,摇了摇头道:“chūn申君在逃,但是其党羽族人尽诛,只要没有助力多半掀起不了什么风làng。而昌平君就是为此代楚国来与秦国jiāo好。”
“原来如此。”叶煜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楚王灭了chūn申君三族,chūn申君现在必然大恨,说不定会联合他国,狠狠咬一口如今虚弱的楚国来报仇雪恨。而昌平君几次三番来寻嬴政,一方面是为了jiāo好,避免秦国成为那个趁虚而入的国家,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如果楚国真出了什么事,秦国能伸出援助之手。
秦楚的关系一般来说都还不错,不然昌平君也不可能安然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了。只是上次楚国发起了合纵让两国关系陷入了僵局,甚至有恶化的迹象。
如果从旁的角度来看,昌平君这一举动或许就像引láng入室一般,但实际上这其实是个聪明的做法。
秦国对楚国的威胁太大了,他首先笼络秦国,至少避免了让chūn申君借秦国之力的可能。其次,他明白现在的秦国还没办法一口吞下楚国,否则下一次合纵就不会被三言两语的化解了。最后,现在秦国是在任用百家,最重贤名的时候,背信弃义之事,至少目前秦国不会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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