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跖倚在扶手上,多年的历练与人事变动依然没有洗去他骨子里的吊儿郎当,他先是叹了口气,似乎感叹情报收集的不易,这才开了口:“帝国内部嘛,没有什么动静,你也知道,我们的人只能混到咸阳宫外围的守卫中,里面的具体情况是探听不到了。不过,之前咸阳城内大肆流行蒙恬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一类的传言,此时一听蒙恬获罪下狱,百姓之中对此决定颇有非议。”
徐夫子一死,遍布各地的信息网一下子失去了源头,迫不得已,墨家决定让轻功卓绝的盗跖接替了这一重任,而原本高渐离的位置......由雪女负责。
项羽皱眉,“虽然蒙恬此时被下狱,但之后战时四起,难保胡亥不会将他再次放出来。若他再次领兵,起义之病的胜率怕是不会太大。”
“不会,”一向沉默寡言的盖聂反驳道,“赵高想要监国,必须控制住整个朝堂,蒙恬公然抗旨,摆明与扶苏一心,实为不可控因素,赵高不会留他。”
坐他旁边的卫庄此时低低的笑了一声,“若我是蒙恬,一旦重获兵权,绝对会率手下大军倒戈相向,而不是顺从的为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二世皇帝守卫国家。”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赵高为了好好的保护自己已经到手的权力,也为了不再给国家的防卫工作雪上加霜,一定会迅速地解决掉这个祸患,也就是说,起义军会少了一个极大的阻力。
项羽点头,眉头舒展了一些,又问道:“其他地方可有异动吗?”
盗跖正要否定,身旁的墨家巨子——荆天明——突然插了话:“蜃楼即将靠岸,其上的官员、官兵将要护送嬴政的尸体回京。”
两年过去,他的样貌与荆轲越发相似,眉眼更加深邃,肤色略黑,却并不难看,反而使他看起来十分坚毅。少年时期的跳脱性格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为江湖人的潇洒与不羁。
看见了众人一副“这算什么异动”的表情,他用墨眉磕了磕腿,毫不在意的道:“桑海城中多了一股势力,人数不清,驻扎在小圣贤庄遗址旁边......”
张良一直老神在在的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外界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活像一座美人雕像,直到此刻,他放在袖子里的手突然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不算太疼,但心里某一处却十分不舒服,迫使他的呼吸顿了顿,片刻后才终于恢复正常。
天明最后几个字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小心的向角落里的人瞄了一眼,见那人没什么动静,这才继续说道,“我与丁掌柜去查探过,那些人训练有素,像是一支军队,不过看起来不是帝国的,倒像是反秦的。”
盗跖坐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一句是问他这个情报收集者怎么没有得到桑海的消息,后一句是问他怎么确定那些人不是帝国的。
天明:“因为我也要来吴中郡,丁掌柜就让我将消息顺道带回来了,没有传给你——我们在查探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了,可是他们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任何行动都没有采取就放我们走了。”
天明为了学习解牛刀法,很多时候都在桑海度过,除了一些重要事情需要商讨的时候,他才会前往其他的地方。
此次的青龙计划,很显然,就属于重要事情。
“凭空出现的势力?怎么之前——”
“什么人?!”
“抓住她!”
项羽的话还没说完,营帐外侧火光大亮,突然喧闹起来,兵器交接声、士兵跑动的脚步声、叫喊声交叠响起,一片混乱。
项羽眉心一跳,下一秒,账外突然刮起一阵寒风,温度陡然下降,堪比凛冬。营帐帘子被大风吹动,紧接而至的竟是一个倒飞进来的小兵!
项羽皱眉,“怎么回事?”
那小兵“嘭”的一声摔在地上,一下子被摔得一荤八素,眼前直冒星星,半晌都没爬起来,更别提回答少主的问题了。
项羽正待再问,营帐之外传来一道女声:
“贵营,可真难进啊。”
那声音温柔、动听,却能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语速平缓,丝毫没有像她的话中那样被为难住的感觉。
张良的双眼骤然睁开。
就在众人还在疑惑这声音有些熟悉的时候,他已经起身,朝着营帐外走去,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步子却急得很,甚至凭空被绊了一下,完全不似昔日悠然自得的样子。
阴影中的白凤看着他的样子,脸色一变,紧跟着追了出去。
两年了。
消失了两年的女子此刻就立在前方那棵树的枝头上,一身深紫色长袍,一条黑金色腰带,全然不似从前的装扮,但那张脸,确确实实是他午夜梦回所看见的样子。
她负着手,垂眼俯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士兵,如同望见世间蝼蚁,饱含嘲讽与不屑。
张良的脑海中有片刻空白,可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一场婆娑大梦,他的喉头动了一下,张了张口。
“你没死......”
可这声音却不是他发出来的,而是紧跟出来的白凤。
他如同失了声的木偶,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想开口唤她,可嗓子却涩的发苦,或许下一刻就是哽咽。
走出来的众人看到此情此景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竟是故人,就连项羽都能从白凤的那句“你没死”猜测到来人是谁,一时间,偌大的军营,罕见的无人出声。
星月没想过会在这里看见张良。
一瞬间,身后的手掌猝然握紧,心中错愕、欣喜、愤怒、悲哀你方唱罢我登场,竟在短时间内将人世的喜怒哀乐尝了个遍!
那些情绪撕扯糅合,最终成了她的满腔恨意。
她倏尔冷笑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朝张良冲了过去,手中凭空多出一道冰棱,明明寒意刺骨,她却如同感受不到一般,心中只剩杀意。
张良却没有动,就在这事关生死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从前的某一刻,那人似乎有着相同的表情。
什么时候呢?
哦是了,是在他第一次利用她的时候。
他当时以为是错觉,却没想到,那才是真实啊。
“小心!”
身旁有人猛地拉了他一下,接着天青色身影一闪,前方杀意一顿,空中两人瞬时接起手来。
“为什么是你!”
“你为什么是内奸?!”
“你为什么要杀徐夫子!你说,你说啊!”
盗跖的怒吼与攻击一起袭来,星月皱了皱眉,有些烦躁,那人双目充血,攻势凌厉,活像一个走火入魔的疯子,况且他轻功卓绝,纵使星月内力强于他,但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
“我是内奸?”星月眼神发冷,“我怎么不知道?”
她带着目的前来,在营中动手也只是想见到项羽而已,但没想到偶遇张良,恨意滔天,杀意无法控制,本就已经脱离了她的计划,奈何此时还有个盗跖挡道,还说一些乱七八糟她听不懂的话,更是听不进去她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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