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勒先生的笑声又引发了胸腔共鸣,这让声音传的更远了。桃树街道边的好几家别墅都有灯火靠近临街的窗户。彼得大叔猛甩了一下缰绳,马车加速远离了这个还在不断大笑的人。
已经是第七天了。
天还没完全黑透,医院里的姑娘们就已经对韩丽指指点点了起来。不用猜,医院大门肯定旁边又出现了黑杰克。
韩丽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知道的冷嘲热讽的词,这段时间除了工作就是不停的翻字典,词汇量暴增。但是巴特勒先生要么是出生的时候忘了把脸皮带到这个世界来,要么就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携带着死皮赖脸病毒。他不仅没有离韩丽远点,反而越挨骂越热情。
就像现在一样,他骑着马跟着马车旁边,笑眯眯的享用韩丽新想出的嘲讽,然后真诚的和韩丽探讨德摩比利(注)的典故——因为韩丽刚刚把他比喻成那个带敌人绕路的叛徒艾彼阿提斯,但是据巴特勒先生所知的史书中没有关于这个人是残疾的描写。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好嘛!
在韩丽气哼哼的无话可说的时候,就轮到巴特勒先生恭维斯嘉丽的气质,夸奖斯嘉丽的美貌。
想必他曾受过很好的教育,因为他引经据典的赞美没有一句是重样的,甚至有很多是韩丽闻所未闻的,韩丽的学习小本本上新增了很多未读书目——没准有一天韩丽也能看懂十四行诗呢。
为了斯嘉丽的名誉,他只礼貌的把韩丽送到碧姬小姐的院子外面的大路上就体面的离开。在经过会客厅事件之后,韩丽对巴特勒先生的防范升级成最高级别,他再没找到任何和韩丽独处的机会。
即使最爱嚼舌根的夫人也挑不出他行为里的任何毛病,只好不停的提起查尔斯顿取缔了他的社会地位这件老掉牙的旧事。当然了,有些真正掌握情报的人,比如梅利韦瑟夫人,会借机透露一些来源可靠的值得一提的信息。比如巴特勒家族已经对外宣布将他从族谱上除名了,理论上来说,如果他喜欢的话,他甚至可以给自己换个姓氏。——快换吧快换吧!每次听大家叫他“白船长”的时候韩丽都忍不住想吐槽。
还有关于他离开家族那年正好赶上了1848年的淘金热,有人信誓旦旦的见到他在加利福尼亚活动过,他之后的行动轨迹也说明了这一点,他又出现在南美和古巴,这两个地方都和淘金有莫大的联系。而在这几个地方,他和没有姓氏的女人(特指女支女)的故事被讲得有鼻子有眼,人们甚至忘了去关注他是不是在那闪着金光的土地上发了大财。但是毫无疑问他肯定是非常有钱的,在被作为背景交代的寥寥几句里,他好像还参与了中美洲革-命者的军-火倒卖的活动。
如果让韩丽以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立场来评价巴特勒先生的话:这货简直是投机倒把的天才!思礼.威尔克斯少爷没有说错,他确实具备波吉亚家族的气质,如果他也能站到波吉亚家族的那个平台上,说不定会是波吉亚家族的第四位教皇。
韩丽再见到他的时候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当然了,在巴特勒先生开口的一刹那韩丽就不自觉的切换到嘲讽模式了——他不值得韩丽用好脸色对待。
关于巴特勒先生的消极讨论通常不会长久,他在亚特兰大逗留的时间并不很长,而这短暂的时间里除了陪韩丽在下班路上斗嘴之外,他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酒馆街度过。
等他押送着披着防雨布绑得鼓鼓囊囊的货运马车离开后,大家又会期待他下次的光临。因为巴特勒先生是唯一的愿意来亚特兰大的偷渡商人。他的竞争对手们,大部分的穿越封锁线的人,都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跋涉到离开海岸线这么远的地方做交易。他们只要把货物卸到威尔明顿或者查尔斯顿就可以赚到足够的利润了。
大家相信是因为查尔斯顿对他不友善的排斥,他才会千里迢迢的赶到亚特兰大来。但是韩丽并不这样认为。不去查尔斯顿,他还有威尔明顿可以去。况且据说他已经有四条快艇了,而且每条快艇的效率惊人,那他在亚特兰大的交易绝不能完全消耗他所有的货物。据此推断,他必定是在威尔明顿和查尔斯顿走私交易市场占有巨大的市场份额的,那他来亚特兰大肯定有别的什么目的。
虽然这样想实在有点玛丽苏的羞耻感,但是电影里他不是斯嘉丽的官配吗?所以斯嘉丽大概就是他来亚特兰大的“别的目的”?可是韩丽很快否定了这种离谱的想法。在韩丽几乎可以算是人身攻击的嘲讽下,就连一直沉默的坐在马车前驾马的彼得大叔都开始同情巴特勒先生了:
“要俺说,斯嘉丽小姐,一个淑女是不好这么说人的。好几次俺看巴特勒先生都快哭了。”
才没有!那个人简直乐在其中好吗?但是要说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喜欢韩丽,那只能说明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梅兰妮从头到尾默默的围观韩丽和巴特勒先生斗嘴。然后一天比一天担心斯嘉丽:“我觉得奥哈拉夫人是对的。斯嘉丽,你应该尽快和一位体面得体的绅士订婚。”
韩丽可以肆无忌惮的嘲讽挖苦巴特勒先生——这是他应得的。却没有办法坦率的告诉梅兰妮:比起结婚嫁人,她更喜欢在医院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和藏物资带来的安全感。
梅兰妮不会理解的。
第22章
巴特勒先生来了又走, 南方的生活还在继续。
妇女们用因为港口被封锁而卖不出去的棉花织成棉质绷带和包扎布,源源不断的供给前线军队。后方医院的绷带和亚麻布不再是一次性用品,小河边挤满了清洗血绷带的黑女仆。烧煮消毒的大锅因为过度使用陆续崩裂了,人们贡献了家中炖肉的锡锅来消毒——反正也买不起肉吃了。
越来越多的女孩嫁做人妇, 甚至在医院里都有婚礼举行。当然了, 通常牧师在念完结婚誓词后紧接着就会为新郎的逝去而祷告——姑娘们千里迢迢来见未婚夫最后一面, 还没洞房就当了寡妇。而放眼整个亚特兰大,穿黑衣的寡妇几乎统治了街上所有的敞篷马车。黑色的面纱也因此变得十分紧俏,人们不得不放弃了一些传统, 比如守孝三年以上才能将黑纱的长度从膝盖缩短到肩上——现在即使是新寡也只能用黑纱将将遮住脸。
婚前脱掉手套和异性拉手都被视为堕落的传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火车站简直变成接吻比赛的现场。即将登上开往前线列车的新兵和尚能一战的伤兵抱着伤心的爱国姑娘们在大庭广众下就亲上了。就算被妈妈和保姆训斥也不能分开他们。彼得为此调整了每天接送韩丽和梅兰妮上下班的路线:“正直的人是不看这些的。”
不,我不正直,甚至都不正经。麻烦你让我看吧,我就剩这点乐趣了。——韩丽在心里默默的怨念。
刚开始大家还数着兜里或者针线匣子里的现金过日子,后来陈年不用的首饰和镀金的挂饰从各家各户里涌到了贵金属抵押铺。再后来连抵押铺也找不出来足够现金了, 况且现金已经贬值到失去流通价值了。大家开始剪下大衣服上的金扣子和银链子去买玉米和谷子。有些装扮整齐的妇女去了一趟干货铺, 回到家的时候像是被强盗洗劫了一样, 耳环和项链都不见踪影, 就连头发也因为珐琅发卡的消失而变得乱糟糟的。这都是因为物价涨的速度太快了,如果她们不在当时把身上所有能兑换的东西换成食物和肥皂, 等她们回家拿一趟之后就只能换到比一个小时前更少的数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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