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走!行行好吧,我妻子在生病,小女儿也病了。我们走不了,带她们上路就是要她们去死,要是真如你所说的,你们不想滥杀无辜,那么就不能做出让她们去死的事!”奥哈拉先生说。
“病了?妈妈病了?”韩丽和苏艾伦一起看向嬷嬷,嬷嬷的眼神低下去不敢迎接两个小姐的质问。
“妈妈,妈妈!”
“奥哈拉夫人,奥哈拉夫人!”
苏艾伦和韩丽一起跑向窄小的不能让两个穿裙摆的女孩并排上下的楼梯,你推我挤的向楼上爬去。
“斯嘉丽小姐,苏艾伦小姐,你们别去,别去!夫人可能感染的是霍乱……”
奥哈拉夫人独自睡在主卧靠墙的那张法式宫廷小床上,据说那是从凡尔纳带来的。平时严肃而理智的奥哈拉夫人正在高烧不退说胡话,站在旁边听一会就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有一个叫做菲利普的透明人站在奥哈拉夫人的床边拉着奥哈拉夫人的手。
斯莱特里家的小儿子染上了霍乱,奥哈拉夫人好心的去帮忙,没能救回孩子不说,奥哈拉夫人回家后就病倒了。
嬷嬷说,奥哈拉夫人在斯嘉丽和苏艾伦出发前就已经不舒服了,但是她一直忍耐着不说,直到卡琳也病倒了才发现。
“幸亏你们两个离开了,艾伦小姐一直说,幸亏你们离开了。你们怎么回来了呢?待在亚特兰大也比这里安全。”嬷嬷很少这么六神无主的说话。“快离开吧,要是把你们也染上了,艾伦小姐会伤心死的。”嬷嬷去拉扑在床上痛哭的苏艾伦。
在二楼最西边的套间里,卡琳虚弱的躺在四柱大床上,她显出了霍乱的初期症状。精神状态比奥哈拉夫人要好一点。但是她房间的窗户一定有好几天没有打开过了,屋里的气味简直能杀人。
敲门的军官离开了。但是不一会他又骑着马回来,还带来一个背着医药箱的军医。韩丽和苏艾伦都躲进韩丽的房间里,只能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嬷嬷哭了……奥哈拉先生也哭了。
韩丽的心沉下去,苏艾伦也趴在韩丽的怀里哭了。
第32章
军医说奥哈拉夫人病的太重了, 而且霍乱几乎无药可治。他好心的留下了一些鸦-片,就像米德医生给临终病人开的药一样。
北佬没有烧掉塔拉,他们住进来了。一楼变成了临时指挥中心。
奥哈拉一家只能全缩在二楼。从窗户向外望去,密密麻麻的不见边际的全是穿蓝色衣服的人, 他们没有糟蹋塔拉栅栏里面的东西——虽然花园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了。但是远一点的地方, 树木灌木都被砍伐掉了, 露出了光秃秃的红色土地。
迪尔西带着海薇负责不得不下楼才能完成的工作:倒夜香,洗衣服,背干净的水给全家喝。天气好的时候, 海薇和海兰会在后院架起大锅煮换下来的床单,就像她们在医院里一直做的那样。但是海薇很明白,她看到太多了,那些转到传染病院的病人很多都直接被抬去墓地了。
韩丽阻止了嬷嬷试图用白兰地和沸水给奥哈拉夫人洗胃的想法,总算没有让嬷嬷亲手把奥哈拉夫人弄死。
但是没有药韩丽对于霍乱也无能为力, 只能煮盐水和糖水轮换着喂病人喝。卡琳的病情比奥哈拉夫人要轻一些, 至少补充液体后有精神了。奥哈拉夫人的病情太重了, 补液进去总是过不了一会就喷射性呕出。韩丽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有对着神龛里的圣母像一遍又一遍祈祷奇迹的发生。
韩丽已经想不起电影里关于奥哈拉夫人的事了, 甚至对于那部电影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确定了。现在唯一确定的,是蜂蜜和盐不够了。大部分的蜂蜜和盐罐子都被韩丽挖坑埋了, 阁楼上的这些是冬天不好挖坑才存下来的。这么巨大的消耗下已经用完了。
在漫山遍野的北佬眼前挖开土地拿出储备的东西绝对是不明智的事情。看看吧, 他们这几天做的事情。
北佬杀掉了鸡笼里所有的鸡, 奥哈拉先生最珍爱的那只叫珍珠的火鸡也惨遭毒手。奶牛和猪被他们用牛圈和猪圈的栅栏烤熟了吃掉了。好在奥哈拉先生的马是很精明的,在发现塔拉被包围前就被波克解开缰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后来韩丽浑浑噩噩的一直都在奥哈拉夫人和卡琳的卧室转来转去。除了碧西尖叫着“北佬离开了”“北佬又回来了”“北佬进谷仓了”之外韩丽几乎感受不到北佬的存在。
炮弹有时候好像就在耳边响起。奇怪的是,在塔拉, 在奥哈拉家,韩丽竟然一次也没有被吓得像是那天在房顶上那样发抖。就是这么一个给韩丽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安全感的地方,慢慢的在战争这场大风暴中显露出了千疮百孔的疲态,就像一张渡海的小舢板,正随着奥哈拉夫人的倒下一起缓缓的沉没。
北佬们打开了奥哈拉先生储存棉花的仓库,他们把棉花一卷一卷的都滚出来摞成高高的棉花山。然后在天黑透的时候一把火点了那些棉花。奥哈拉先生攒了三年的棉花一共烧了不到一小时。已经完全黑透的天空都被照亮了。
嬷嬷急匆匆的来叫正在看火光的韩丽:奥哈拉夫人睁开眼睛了。
家里的人都聚集在主卧,在映天的火光中奥哈拉夫人的脸看起来红扑扑的。她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脸她都看了好久,像是远行前的旅人要记住家人的长相一样。
然后奥哈拉夫人好像看累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窗外渐渐暗淡下去的火光让房间里影影绰绰的脱离了现实一样的古怪。时间变的很粘稠,苏艾伦和卡琳的哭声也好像被关掉了声音。
韩丽的感官迟钝起来,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奥哈拉夫人去世了。
韩丽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在医院工作一段时间后,对于死亡和尸体韩丽已经吐啊吐啊的免疫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奥哈拉夫人平静安详的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没有血肉翻转的伤口,没有又黑又臭的绷带,但是却比韩丽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死亡都可怕。
韩丽顺着墙角跌坐在地上,她希望自己能哭出声来,就像苏艾伦和卡琳那样。但是眼泪模糊了视线,哽咽堵住了嚎啕呐喊:
斯嘉丽,你知道吗?奥哈拉夫人去世了……你妈妈去世了……你知道吗?你……在哪里啊?你快回来呀,你妈妈去世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整个塔拉都在为奥哈拉夫人哀悼。楼下的北佬派人来帮忙,抬棺的是四个健壮的北军小伙子,他们体贴的没有穿蓝军服,只穿着白衬衣。
卡琳被海薇扶着目送送奥哈拉夫人离开了大屋,嬷嬷不准她再往前走了。苏艾伦和韩丽还穿着回家时穿的那身衣服,浑身上下脏兮兮臭烘烘的,但是再没有人捏着她们的鼻子让她们好好上楼洗个澡了。
她们扶着用木条匆匆打造的棺材一直走到雪松林围绕着的奥哈拉家庭墓地。
棺材做的太粗糙了,毛毛的木刺扎进了韩丽和苏艾伦的手心,但是她们都没有感到疼。这真是太奇怪了,平时即使是更小更细的木刺扎到手都会疼得坐卧不安,现在满手都是的时候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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