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齐眉头微皱,他昨夜得到消息,说是叶嘤与白晴朗已在五毒总坛附近。他不知道叶嘤究竟是得到了确切消息,还是误打误撞来到了附近,可以肯定的是,叶嘤一直还在寻找谢琤的下落。
还不到时候。凤齐凝望着送信鹞鹰远去的身影,在心底默默地说一句。
马车往大山的深处走着,凤齐知道只有去那人烟更加稀少的地方,才能避过叶嘤的寻找。将车辕从马匹身上卸下,再放开绳子让马儿自行去觅食。趁此机会,凤齐掀开帘子,钻入车厢里面。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软絮,最上面还垫着一整件狐裘大氅,谢琤睡在上面,稳稳当当,丝毫不受山路颠簸影响。凤齐进来之后,先替谢琤理了理锦丝软枕,然后将那散落在颈边的发丝撩到一边。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凤齐朗朗地念诵着经文,他知道谢琤即使下山,也长年保持做早课的习惯。故此将谢琤带走之后,他每日清晨会替谢琤念诵一段,不管躺着的这个人是否听得到。
“世间情之一字,更甚于此。身陷情牢,便是目盲耳聋。辗转反侧,此心欲狂。除非至圣之人,又有谁能够当真勘破这‘求而不得’之苦。”凤齐低笑了起来,“阿琤,我自知自己只是着俗世中最常见不过的一个凡人。那么你呢……当真是除了剑道之外,再也没有能够让你伫足留心之事了么?”
就在凤齐犹自感叹之时,车厢顶蓬处忽得震了一下,倒像是有人轻功踏过。
凤齐大为意外,掀起车帘,赫然入眼的便是叶嘤站在车厢之前的背影。
“你还是来了。”凤齐知道躲不过,右手暗自摸上车厢上的机括。这架车厢乃是专门找人精铁铸造,内设三十六道暗器机关,就算是叶嘤,一时之间,也未必能近身擒人。
“是,我来了。”叶嘤似乎也知道厉害,并不急于走近,“凤师弟你真是用心良苦,可是你身后之人,又当真值得你这样做吗?”
“叶师兄,”凤齐摇了摇头,反而看着叶嘤笑了起来,“世间之事从来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
“我是你的话,便一定会听从过来人的教导。”叶嘤叹了口气,“也罢,我不多说。”
“叶师兄打算动手了?”
“你这车架麻烦,我可不会浪费自己的力气,自然有人效劳。”
“叶师兄可是找了那白晴朗来帮忙?”凤齐夷然不惧,车厢在设计之初便已经考虑过被五位以上的高手围攻时的对策,哪怕叶嘤再多找几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叶嘤突然走近了两步,脸上笑容看起来诡异得很。凤齐心中紧张,手指已扣住机括开关,只待他进入机关范围,便拉下机括拒敌。
“你一定不会想到,动手的人是……”叶嘤从袖中抖出一只手掌大小的陶埙,凑在唇边,吹出一段极短又极快的曲调。
凤齐不知道他是何意,更是凝神戒备。
“是我。”
凤齐猛然一惊,那熟悉的声音竟是从自己身后响起。他身体僵硬,不敢回头去看。
叶嘤一脸“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凤齐身后的人影,正是谢琤清醒的模样:“器具药物大夫都已备好,换心之术随时可以开始。”
不等凤齐做出反应,一道轻柔的内力打中肩井穴,封住他的所有动作。
“你且退开,我还有话想对阿齐说。”
叶嘤点头,提气几个轻纵,宽大的衣袍被风扬起,就像巨大的鹫鹰展开羽翼,转瞬便消失在林间。
凤齐此刻脑中已是一片混乱,他有太多太多疑问想要问谢琤。不论是谢琤何时恢复清醒,还是他究竟是不是恨自己……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最想知道的,无疑便是叶嘤临走之前的那句话。
谢琤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心可以移植给自己的,以及他为何要这么做。明明自己对他做了这么多过份的事情,难道在他心中,就不会对自己有怨言吗?凤齐很想开口,可是被封住的穴道,却让他哑口无言。
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最初叶嘤的到来,便是为了与谢琤的约定……他一直不知所为何事,现在想来,竟然如此清晰。就连叶嘤私下找上自己,一再地怂恿自己借他之力,强行逼迫谢琤将那颗健康有力的心脏换给自己的行为,也有了更好的注解。
那是叶嘤自己私下的行为,还是处于谢琤的授意?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一直缠着他,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利用他来换心?
越是深思越是震撼,越是回想越是绝望。凤齐一想到谢琤会这样看待自己,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冻成冰块。大概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他才不能不承认自己的自私和软弱。因为这赤裸裸的事实,让他无可辩驳。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说,即使谢琤恨他也无所谓,甚至于他期望着谢琤去恨自己。就算死,也要让自己的存在一直流淌在谢琤的血脉当中。可是真正当他意识到谢琤也许会怀疑他,蔑视他,怨恨他的那刻,他反而害怕起来。他发现,自己无非就是仗着那点根深蒂固的自信,心里明明知道谢琤即使面临会被自己废去内力的危险,也不肯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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