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要千辛万苦地去寻找素未谋面的公主做妻子这种事情,显然就不在童话逻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就像河边的船夫为什么一照面两三句话就心大无比地将自己的船让给了根本不认识的克洛和彼得,船上连个水手都没有要怎么出航这种细节问题,在童话的逻辑里也是不用在意的小细节。
只有彼得会因为这种问题忧心忡忡,尚且是孩子心性的克洛再怎么记挂着陷入了黑暗的精灵之森,没多久注意力也转移到了精致的大船和岸边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之上,半点不曾担忧过前路渺茫,凶险难测。
风鼓满了白帆,船只顺着河流而下,晃晃悠悠驶入了平静蔚蓝的大海。
克洛趴在船头踮起脚尖抻着脖子眺望远方的风景,他的眼眸明亮,装着满满的希望。
羽蓝鸟阿细喜欢在他肩上落脚,为他唱一支轻快喜悦的歌。
他们面前是宽广无垠的海洋,那段在故事里不过寥寥数页轻描淡写的旅途,现实中却不可能如故事那般轻松快活,哪怕作为旅途中唯一的有常识者彼得尽可能地准备了各种必需品,探险也总是暗藏着无数危险,艰难困苦波澜起伏如影随形,叫人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但是没有谁会选择放弃。
哪怕在最可怕的暴风雨里阿细都快活嘹亮地唱着希望的歌谣;即使衣服全部毁在海浪之中狼狈到不得不光着屁股到处跑,又饿又渴头昏眼花,克洛的眼睛里不见半点灰心丧气。
小小的精灵明明应当是最娇气吃不得苦头的,他就像是一块软软的牛奶小布丁,轻轻一碰都要留下些伤痕。
彼得叹了口气,脱掉自己的上衣罩在克洛身上。
他是不介意光着膀子晒晒太阳的,但小精灵娇贵的身子,明显并不是那么适应舟车劳顿的旅途。
克洛嘿嘿笑着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把彼得的卫衣帽子立起来遮住脸颊,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谢你。”
他笑得又甜又软,明明脸颊已经被毒辣的阳光晒得红肿皲裂,身上也到处都是划痕与淤青,因为太过粗糙的被褥和坚硬的床板,他依然笑得灿烂没有半点阴霾,似乎一切在现实中足以将人摧毁的灾难在他这边不过是烟云过眼,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样无忧无虑而坚不可摧。
彼得把赤脚站在滚烫船板上的小精灵抱了起来,喂给了他一些干净的淡水,喜爱素食蔬果的小家伙从未抱怨过一日三餐满是腥气的鱼肉和硬邦邦的面包,太过乖巧的模样反而更加的让人心疼起来。
“晚上跟我一起睡吧。把床垫叠在一起,就不会觉得床板太硬了。”彼得说道,“如果你怕黑的话可以抱着我的手臂,让阿细给你唱摇篮曲。”
而比起粗糙得会磨红小精灵皮肤的床单,趴在他身上兴许还会睡得更舒服一些也说不定。
克洛眼睛亮了亮,很是心动的样子,又忍不住有点犹豫捏着衣角不太好意思太快地答应下来,支吾几声之后,才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旋即又扑腾着手脚要从彼得怀里下来,笨手笨脚地用废布料和大鱼的鳞片,给自己做了一双跑起来会啪嗒啪嗒响的鞋子。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从船头跑到船尾,宛如背上长了翅膀一般毫不停歇。用蜜糖一样的嗓音唱着精灵们的歌,还有断续的轻快笑声,缠绕着明媚灿烂的阳光。
阿细拍打着翅膀高高低低地飞着。它有时会飞得很远很远,好多天都见不到影子,有时就停驻在船头精美的雕刻之上,娴静地梳理着被海水打湿的羽毛。偶尔的,它会在夕阳将至时高歌一曲,熔化在黑暗中的夕阳在它美丽的靛蓝色羽毛上晕开明暗不定的昏红色彩。
前方的海已经染上了令人战栗的黑色,黑夜的大海如同张开巨口的猛兽,那样的黑暗里一声声嘹亮柔软的鸣叫如同曙光,终将到来的曙光的回声,披着夕阳最后的残响,在群星消散的无尽长夜之中,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星光,铺开了通往不可知未来的道路。
克洛像是个老练顽强的船长,他歪歪斜斜戴着从海上捞起来的破烂帽子,彼得的卫衣在他身上像是条版型糟糕的孕妇裙子,他踩着鱼鳞和废布料做出的鞋子一脚踏在船头,声音清亮划破了寂静的长夜。
“前进!前进!”
他叫道,那双眼睛明亮得像燃着火焰,坚定地追逐着黑暗中阿细歌声的方向,如同追逐着曙光的脚步跟随着晨曦的呼唤,不知前行了多远,不知追逐了多久——似乎只是短短的一夜,又似乎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的年岁。当晨曦温暖细碎的光亮洒在冰凉寂静的海面时,那一点点遥远的,又近在眼前的海岸线,裹挟着巨大的喜悦与希望映入眼帘。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克洛兴奋地说道,不过那一刹那之后,精灵天性中的优雅与守礼又回到了他身上,叫他忍不住局促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服,“不,我不能这样去见公主。”
他的脚趾在鱼鳞的小鞋子里蜷了起来,羞愧于自己此时衣衫褴褛模样般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尖尖,躲藏在彼得身后藏起自己的面容。
“我应该准备一套新衣服的。”窘迫的小精灵懊恼地嘟囔着,又控制不住地从彼得身后悄悄探出头来,小心地打量着沿着海岸线延绵的高高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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