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坚固的情谊,最终也敌不过时间与现实。每个人都终将失去挚友,再独自度过余生无人理解、无人交心的时光。
司仪的悼词结束以后,逝者的遗体也被停放在了恰当的位置。米丽森在这时候站起来,走到所有人前方,准备致辞。似乎是害怕自己的情绪再次失控,米丽森的目光刻意避开了格林格拉斯夫人静静躺在棺木中的遗体,没有去看她。
“到今天为止,我和娜塔莉娅·格林格拉斯,已经认识整整四十一年了。”说到这里,米丽森停顿了很久,似乎是在回味某些难忘的细节。“在这些年里,我们是彼此信任、彼此理解的挚友;在对方的心里,我们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从未想过我会如此之快就失去她,我曾以为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可是人生中总是充斥着令人始料未及的转折,而我们所珍视的一切,在这些转折面前都不堪一击……”
蕾多从未听过米丽森用如此深情的语气去描述什么。在许多人眼里,她一直都是个强势的人——精明干练、极有能力,甚至有些冷酷。她是长辈、是政客、是领袖,几乎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她很少以一种更温情、更贴近生活的形象出现。比如说,作为某人的朋友、妻子、或者母亲。蕾多不清楚曾经米丽森与格林格拉斯夫人之间相处的情形,但她能够感受到那么一部分——就像她和阿格莱娅。结识于十几岁时单纯烂漫的学生时代,一同长大,又携手离开校园;最后,何其相似的,她们也都早早失去了那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姐妹,生死相隔。
“……我将用我的整个余生来怀念她,怀念曾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米丽森说,“我也相信,她从未真正离开。她会永远与我、与我们同在。”
最终,墓穴被掩盖,只留下一方崭新的泥土。人们静静地坐了很久,凝视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飞翔的海鸥、以及波澜起伏的大海。终于,直到司仪在墓碑前留下一个花环,转身离去的时候,出席葬礼的宾客们才接二连三地站起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墓碑面前,放下自己所准备的、表达纪念的物品。其中大多数都是花朵,偶尔有人留下一张照片、一封长信,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和阿格莱娅去世时一样,蕾多也在格林格拉斯夫人的墓碑前留下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
格林格拉斯母女喜欢的花是一样的,她记得。纯洁而庄严,如同她们本人。
“我得走了。”当两人一起穿过退场的人群时,小天狼星停下脚步,对蕾多说。他们所站的位置已经离周遭守卫的傲罗很近了,也接近了咒语所能保护范围的边缘。
“你走吧。”蕾多看着他,明明有千万句话想说,最终到了嘴边却只剩下简短的几个字。“无论遇到什么事,千万小心。”
“我会的。”小天狼星低声回答。他将蕾多搂进怀里,低头与她拥吻。这个吻很久很长,恋恋不舍。当他们终于分开的时候,周遭的宾客已经只剩下了刚才的一半。
“快走吧。”蕾多推一推小天狼星,强压下自己的不舍与留恋。“有机会的话,给我写信。”
“一定。”小天狼星向她保证。他最后朝她微笑了一下,接着就转过身,匆匆离去。蕾多目送着他越走越远,直到走出咒语的边界,接着又在一瞬间幻影移形。
伦敦今年的最后一场雨,毫无预兆地下在一个仲夏的夜里。
除了这场雨,生活仍然没有变化。日复一日。
啪的一声轻响过后,一个穿着斗篷的年轻女人出现在小巷破旧的街道中央。她停顿几秒钟,撑起了手里的伞。两旁的店铺在此时全都已经歇业,只剩下几盏昏黄的路灯。滂沱大雨哗啦啦地下着,让人们的耳边除了雨声就剩不下别的。年轻女人转过身,往小巷深处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住了。
“谁在那儿?”她抽出魔杖,警惕地问。
那个被她发现的人也吓了一跳。他原本正蹲在地上,此刻一下子跳起来,也拔出了魔杖。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袍子,因为没有雨伞,整个人都被雨水浇得湿淋淋的。夜里光线昏暗,他刚才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几乎和潮湿的街道融为了一体。由于逆着路灯微弱的光,蕾多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个人看清了她。
“蕾多?”他十分惊讶地问,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等等,别动!你是什么时候被赶出家门的?”
“1977年夏天。你为什么一定要问这样的问题。”蕾多听出他的声音,叹了口气,有一点责备的意思。“5月15号下午的时候,我的父母给我写信,告诉我别再回家了。我的猫头鹰也被一起赶了出来。”
那个人点了一下头,把魔杖收了回去。蕾多轻声念了一句“荧光闪烁”,这才快步走近他。莱姆斯·卢平正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他棕色的头发被雨水粘在面颊上,面容苍白而憔悴——但更令蕾多心疼的是,他竟然在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混合着雨水,沿着他面颊消瘦的轮廓,滴落在早已湿透的衣襟上。
“你怎么了?”蕾多把雨伞往前挪了挪,让它能遮住他们两个人。“你看上去很难过。”
莱姆斯没有说话。他把目光从蕾多脸上移开,看向街道边店铺的屋顶,泪水仍然在顺着面颊流淌。蕾多也没再说什么,她用咒语替他烘干了长袍和头发,带着他走进街道边缘的阴影里。莱姆斯沉默良久,等到自己稍微平静了,才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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