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多没有说话,而是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阿格莱娅停顿片刻,缓缓握住了蕾多的那只手。她将她拉到离自己很近的位置,仰头看着她。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容黯淡无光,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中年人,丝毫没有从前年轻饱满的样子。
“你知道吗,蕾多?”阿格莱娅轻声说,细细端详着蕾多的容颜。“十八岁的你和十九岁的你,虽然只相差一岁,但看起来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蕾多凝视着她:“我们谁不是呢。”
“谁不是呢。”阿格莱娅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重新看向窗外。“像我一样遭受不幸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一次是我,下一次,可能就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我不想再看见下一次了。”
“不会有下一次的。”蕾多急忙柔声安慰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到底会不会,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
“我甚至连走出圣芒戈都不想。”阿格莱娅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说了下去,像是在梦呓。“在这里,我是个病人,所有人都理解我、关心我。但只要我离开了这里,我就只是一个狼人,一个受到排斥的、危险的人——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被退婚了。”
蕾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我知道。”
“我能理解。我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怎么还会愿意接纳呢。”阿格莱娅自嘲地笑了一声,疲倦地靠在蕾多身侧。她闻着蕾多身上熟悉的香水味,终于从中感到一丝心安。
“我从未想过,一个人会如此不幸。特别是——她还曾离幸福那么近过。”阿格莱娅低声说。
蕾多隐约觉得她话中有话,但她听不懂第二层意义到底是什么。她梳理着阿格莱娅有些纠结的长发,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心事。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阿格莱娅问。
蕾多停下梳理着她头发的手:“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告诉你。”阿格莱娅低声说,“你对狼人有偏见吗?”
“我为什么要有?”蕾多反问,“特别是在你……遭遇袭击……之后。”
“也对。”阿格莱娅笑了一下,“莱姆斯是个狼人。”
说完,她就紧紧盯着她,生怕漏掉蕾多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但出乎阿格莱娅的意料,蕾多并没有惊讶。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就微笑起来。
“还在霍格沃茨的时候,他就每个月都要失踪一次。如果我再猜不出来,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你居然猜到了。”阿格莱娅眨了眨眼睛,“我还信了詹姆的鬼话,以为他真的有个重病的奶奶,每个月都必须回去探望一次……”
听着她用与此刻不相称的温柔语气提起那些阳光灿烂的往事,蕾多的心就止不住地抽痛——那是他们已逝去的青春,如今永远只存在于缅怀之中。那也是在阿格莱娅仿佛没有尽头的消沉和逃避里,唯一有用的麻醉剂。
“我多想回去啊。”阿格莱娅叹息着,低头端详自己青筋交错的双手。“如果我死了,我能回得去吗?你说——”
“莱娅!”蕾多脸色一变,厉声打断了她。她现在听不得从阿格莱娅嘴里说出一点点同死亡沾边的话,即便蕾多还清楚地记得,阿格莱娅曾在刚刚醒来时不止一次地试图寻死。
“我又不是马上就要跳楼。”阿格莱娅哂笑了一声,满不在乎。“你们都不想让我死,因为你们不懂……你们不明白。在成为狼人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蕾多,我受够了他们的侧目,我受够了那些怜悯。哪怕我活着,我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活得健全、有尊严——别打断我!你去问问莱姆斯,你问问他,你问问他过得好不好,你问问他能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找不到工作、穷困潦倒,被躲避、被怀疑、被边缘化!我不像他那么温柔坚强,我受不了!比起那样活着,我宁愿去死——”
“莱娅,”蕾多最终还是打断了她,只不过语气已经软了下去,很轻柔,甚至带着乞求。“就算对你来说,活着是一种负担,但我也希望……我请求你……为了你的父母、兄长和姐姐,为了我,为了詹姆、小天狼星、莱姆斯和彼得……为了所有爱你的人,活下去……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阿格莱娅看着突然之间语无伦次的蕾多,脸上激烈的神情终于消失不见。她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像是一簇火光在缓缓熄灭。
“我知道。”她低声说,泫然欲泣。“但我很痛苦,蕾多,真的很痛苦。”
1979年11月,时值冬季。
英格兰下起了一场又一场连绵不绝的冷雨,偶尔气温骤降,带来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从阴云密布的天空中落下,打着旋儿停在枯黄的草地上,像是盖上了一层雪白的毛毯。一层厚重的浅灰色浓云在城市东北角上空缓缓翻涌,低矮的天幕几乎快要紧贴着鳞次栉比的房屋。街道上稀疏的行人们仰望天色,纷纷戴上帽子,疾步穿过寂寥空旷的街道,个个都是一副急于回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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