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祖似乎梦中惊醒一样,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迷糊过来,从墙头跳下来,对我点了点头,“原来是你。”
他话不多,我也没什么心情说话,一路沉默的走了进去,蛇祖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跟在自家似的,跟大喇嘛打了招呼后,便带着我去了那个院落,那里有披着冲锋衣的闷油瓶的石像。在那里收拾出来一个干净的屋子,便是我接下来的住处了。
在喇嘛庙的生活很规律,晨起醒来之时,我会坐在石像边看着天边,这里的空气格外的好,有时候只是呼吸着这样的空气,我便能发一天呆。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没什么好想的了。不远的墙头上,蛇祖也是坐着,看着雪山,能坐一天。
我有些好笑,我们就像是等待戈多中的两个人,想要把自己定格在一个时刻,却不知不觉让岁月给自己划上痕迹。直到又一天的早上,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我看向墙头,蛇祖并不在,也是,又不是傻子,无意义的挨淋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场病。
我看着雨中的石像,有些心疼,明知只是个石像,却还是找了把伞,站了过去。伞很大,撑起来刚好把我和石像全部遮下。我托腮看着哭泣神情的石像,犹豫了下,还是靠了过去,仿佛是被闷油瓶拥抱着的姿势。
身后有脚步声,蛇祖撑着伞走到了我旁边,他说,“你快该走了。”我笑了笑,“是啊,没有时间了。”我看着蛇祖,这个季节他穿的并不厚,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显然蛇并没有跟在他身边,“你以后都要在这里了?”蛇祖点了点头,“我得陪着他。”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雪山,“你陪着的是……”
蛇祖鲜有的笑了笑,半开玩笑道,“给我赐姓的人。”
我点了点头,恍然想起闷油瓶曾经也来到过这个雪山,他身边有一个骨灰盒,那里沉睡着他重要的朋友,如今看来便是小张哥了。我作为一个马上要死的,这时候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安慰的话,但是我想蛇祖也不需要安慰的。
蛇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本子,那是在他外套内侧的口袋中放着的,保护的很好,封皮上笔迹清秀的写着“手记”两个字,不用多问,这必然是小张哥的笔记了。
蛇祖自言自语一般的念叨,“我跟了他很多年了,为他做事,他喜欢记东西,他说虽然记性很好,但是出生入死的,总得留下个东西,证明他切实的活过。”小心的打开手记,蛇祖笑了笑,“没成想这东西最后成为我仅剩的念想了。”
我转移视线,再次看着石像,心中叹息,“也许他不愿意你如今这样。跟你作伴那么久的蛇你都放弃了,以后你是不打算再去外走走了吗?”
蛇祖眼神有些迷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半响才道,“我哪里都不去了,雪山的深处是他,我就这么守着,直到……”顿了顿,解脱一般的笑着说,“直到我能够去陪他。”
蛇祖没有再说话,我也没再开口,我想着蛇祖的那句话,想到,如果闷油瓶没有失忆,会不会也像蛇祖这般,守在长白山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行尸走肉,寥寥余生。心下再次抽痛,我自嘲自从遇到闷油瓶,就跟得了心脏病的人似的,总会三五不时的疼一下,疼到无力。
雨一点点变大,伞也阻止不了打进来的雨,不多时我的衣服就变得湿淋淋的了,有些凉意,但是我不想动。蛇祖喝完了一壶酒,晃悠悠的站起身,伞也不拿了,就要离开。他转身之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又看了一眼石像,“你何必在面临结局之前,再这样自我折磨。”
我没答话,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再次转过头,轻轻的凑到石像嘴唇的位置,贴着冰凉的石像,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怎么是折磨啊,我甘之如饴。”
微微闭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出泪来,我一个大男人,自打记事起,就很少再这么哭了,却在最后这段时日,把没哭过的泪全哭了出来,我也不再打伞,伸开胳膊抱住石像,心中的依恋已经盛不下更多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一个人这么不舍,那种感情复杂且浓烈到我承受不了,几乎自我毁灭。
对于闷油瓶,不是亲情友情爱情这样能简单归类的,那种感觉,深刻到骨子、到灵魂,在这个时候,是只要想起便喘不过气的哽咽。
直到雨停了,我还保持着依偎的动作,看着天色一点点好转,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石像,便转身回了屋子,我想收拾行李出发,却环顾了一圈发现我除了钱什么都没带,包括手机,没有需要再联系谁了,最后的时候,谁都不能陪着我一起走了,我只能一个人。
踏出喇嘛庙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闷油瓶说那句话时候的心情——你能想象,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第九十八章
在飞机上看着外面蓝天的时候,已经平静下来了,经过这段近乎自我放逐的日子,我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被洗涤了一遍,先前的害怕不舍全部都抛到脑后了,这样的洒脱我心想估计都够格儿入佛门了。
甚至还有心情想着如果真的人死后也有个世界,那见着了小张哥一定得转达下有个为他守活寡的张小蛇,让他慢一点走,等等张小蛇,我可以陪他一起等,我等闷油瓶,不过估计我等的会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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