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就笑盈盈地促狭弟弟:“林案首高才。”
林琰这一年来个子拔高了许多,已与黛玉齐平。他性情温和内敛,近日却每日神采飞扬的,听到姐姐的调侃之语,连连作揖:“过誉了!应该的,应该的!”
黛玉噗嗤笑出声:“都高兴傻了。”
白鸥、雪雁也掩着嘴笑,齐齐唤道:“林案首!”
林琰满面通红,落荒而逃。
时间缓缓流淌至八月下旬,秋闱放榜,北直隶乡试解元季云舒不过年满十七,这样的少年俊才,将林琰的风头完完全全地盖过去了。
好在林琰心态良好,从不妒贤嫉能。他买了两册对方的诗集,其中一册赠予了黛玉。
傍晚,黛玉洗漱过,散了发,穿着件松软舒适的褙子,倚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看着新科解元的诗集。
这时,一缕若有似无的阴气顺着风拂来,黛玉疑惑地抬眸看去,就见一女鬼抱着一卷白绫往房梁上攀爬。
黛玉一怔,是去年见过的那个女子。因她乃上吊自尽而死,故而每年忌日都会身不由己地还原临死场景。
转眼竟已是一年。
那时她尚因辗转难明的心事茫然无措,如今却马上要与小哥哥定亲了。
思及此,黛玉心中微甜,捧着脸兀自微笑。
女鬼无辜地觑了怔怔出神的黛玉一眼,就重新仰头望向房梁,那只幻影般的手伸长,将白绫绕过房梁,动作麻利地将自己吊了起来。
黛玉见状,心中不忍,轻声道:“不然,我找人超度你吧?”
女鬼的身躯在空中悠悠飘荡,闻言眸光微微一闪:“我不想去地府。”
黛玉一怔:“为何?”
女鬼目光放空,双目仿佛积聚着一片看不清云雾:“我十六岁出嫁,夫君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哥。两年后,表哥因病过世,他临终前说对不起我,叮嘱我好好活着,还说会在奈何桥上等我,不论多久,只求来世还做夫妻。”
女鬼嘴角轻轻扬起:“我不忍他独自等待,悬梁自尽了。死后,我恍然明白了许多天地规则,才发现,并不是每个鬼魂的归宿都相同的,我独自留在了人间。”
黛玉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何……”
女鬼轻轻一笑:“因为已经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不喜欢表哥了啊。”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残忍之处。滞留人间的鬼,过了头七,属于人的情感就会渐渐被剥离,连记忆都变得模糊。
那些深切的爱,都会随着身体腐烂。
黛玉忽然心中微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多深的情意,才会不顾一切地追随他而死?如今,竟也都放下了……
她想起了小哥哥写的话本。神瑛侍者下凡历劫是因为情根不净……修道至高境是太上忘情,心无束缚,不为情牵、不为情困,豁然洒脱。
如果说,大道的尽头是孤独,她和小哥哥若飞升仙界,是不是也会忘情?
……
谢嘉树到时,就见黛玉独自坐在美人榻上,低垂着眼眸,怔怔地流着泪,睫毛被水渍淹过,映衬着**的双眸,格外令人心碎。
发现他来了,她抬眸望过来,两滴泪顺着脸颊滴落下去。
“怎么了?”谢嘉树呼吸一窒,胸腔憋的难受。珍惜不已的宝贝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了委屈,哭成这样,让再顾不得自持守礼,情不自禁几步上前,将小姑娘揽入了怀中。
“我没事。”黛玉慢慢回过神,她眨眨眼,将泪痕蹭在谢嘉树的衣襟上。
谢嘉树捧住她的脸,望着她微红的眼眶:“为什么哭了?”
黛玉愣了愣,她也说不清,那一刹那的心有所悟:“忘了……”
谢嘉树:“……”
黛玉正不好意思,忽然感觉谢嘉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温暖的气息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耳廓上,令她身体一颤,耳朵顿时通红,蔓延至脸颊,整个人仿佛都要冒烟了一般。
黛玉立刻将他推开,结束这个太过亲昵的姿势,问道:“修炼成仙,人是不是会渐渐失去七情六欲?若不死不灭,却心无牵挂,还有何意义?”
说到此处,她的羞赧渐渐退去,脸渐渐变得苍白。
谢嘉树叹气道:“道的尽头是什么,无人知道。人皆有私,谁能无牵无挂?”
明白了黛玉流泪的原因,谢嘉树重重地吁了口气,忧愁道:“你修为比我还低一个大境界呢,怎么觉悟比我还高。”
黛玉羞恼地哼了一声,随手拿了一旁的诗集,假装认真阅览,不肯再理他。
谢嘉树轻笑,在她身边坐下:“这是谁的诗集?”
黛玉淡淡道:“是新科解元的。外面都赞这季解元才情不凡,可诗抒胸臆,我观这诗集意境多变的很,今日仿佛看淡了功名,明日却不忘忠君报国。”
谢嘉树嘴角翘起。只有黛玉这般,将诗当作表达内心的工具,才会觉得人人盛赞的诗不妥。
他凝望着她脸上残存的泪痕,故意忧心忡忡道:“忽然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我可不擅长作诗,是不是成亲后,我哪天作不出诗来就要去睡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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