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尸体一般成男俯女仰之态浮上水面, 多半是应死者家属要求, 从事着河中捞尸职业的水鬼们会把尸体打捞到岸上。其中多有讲究, 比如说捞尸的人一般不直接收钱, 据说这种钱带着晦气,故而一般只收能快些吃掉的食材。
月枕石尚未近距离接触过捞尸人,对于这一行的规矩仅只一二, 其中有一条是‘只管代人打尸, 绝不替鬼伸冤。’
徐正峰微微闭了闭眼,似乎想起了三十年前的一幕。
那日夜里谭财一路从县城往多水村狂奔, 他们四个捕快在后面穷追不舍。双方都是筋疲力尽地来到了黄河岸边,谭财站在河边没有认罪却也不曾喊冤, 他的神色被夜幕掩盖了,却在一跃而下时清楚地说到‘我一定会回来的’。
四个捕快很快相请多水村的水鬼,希望他们能尽管开船找人,只是伏汛时节水流湍急, 几乎没有人甘愿深夜出河。
好不容易说动村长找来了两人开船入河, 一路上半点不见谭财的影踪。夜风里六个人两条船划到了水流最古怪的弯道口, 借着火把的光隐隐约约看到河面下的情况,那一刻两位水鬼却是说什么也不把水下的‘人’给捞上来。
“月大人, 你猜对了。我在那一年夜里可能见过谭财, 只是夜风太大让火光不稳, 根本说不清有没有看准。”
徐正峰摩挲着酒葫芦,回忆起那幅让人有些心神恍惚的场景。“谭财就那样直直地站在河面下,他的头发随披散着随水波起伏,但是身体半点没有倾斜。两位水鬼见状说什么也不肯将人捞上来掉头就回岸了。”
那一幕诡异的场景三十年来一直缠绕在徐正峰的记忆深处。
当河水流动,水中直直站立的谭财仿佛僵尸一样随水朝前行走,说不定还能看到河底泥沙上他留下的一长串脚印。
“不必他们说,我们这些在河岸边长大的人多少都听过,自古就有规矩,直立于水中这种东西的不是尸体,而是一种邪煞!这种东西绝对碰不得。”
徐正峰说到这里想再喝些酒壮壮胆,但发现酒葫芦里一滴酒也不剩了。“好了,那就是谭财的结局。我们走吧,去村里,你们不是要看期货现场吗。”
月枕石微微摇头,她并不觉得这就是谭财的结局。
谭财没有认罪也没有否认,他说了一定会回来,那么不论是人是鬼是尸体是邪煞,都该弄明白他究竟回来了没有。
如果谭财回来了,他与这个月的纵火案有无关联。如果谭财没有回来,那么也该把当年案件里的一点弄清楚,比如说为什么要烧毁所有证据。
不过,月枕石当下没有再追问已经显出不安徐正峰,看他的样子很需要用一口酒缓解情绪。
习惯有时候会改变一个人。也许多年前徐正峰是借酒装疯,要将所有的疑惑与担忧都埋藏于心,但一直喝一直喝也就让他不可自制地离不开酒了。
三人一同去了起火处,这里只住了一位姓简的中年男人,他是一位退役的水鬼。
“二十天一前,烧坏的是这棵石榴树。”
徐正峰敲开了简寿的门,院子里的石榴树距离围墙很近,起码有十五年左右的树龄。“老简说是鸡鸣时候发现起火,树没办法救,这里的风很大一下就烧着了,只能确保住的地方不被烧到。”
展昭估测了一下墙头的高度对简寿问到,“当时注意到起火点在哪里吗?”
“我从屋里出来时,石榴树已经烧了起来,说不清到底从哪里开始烧的,但能确定是从与墙头差不多高的地方开始,向上下两头烧了起来。”
简寿边说边给徐正峰递去了一只酒酿,看来两人多少有些私交。
简寿下面一番话可能说明了两人私交的起因,“我知道三十年前的火灾。这里住的原来是大毛一家,当时烧掉的是一院子的桃子树。下午着的火,有一根着火的树枝砸到了大毛家七岁娃的脑袋,那娃没救过来死了。
后来要抓捕纵火凶手,大毛吵着他不怕邪煞,说什么也要把谭财捞出来鞭尸,可是过了一个晚上,河里面早就见不到谭财的踪影了。我知道,大毛是怪我的。”
不用多问,简寿正是三十年前出河的捞尸水鬼之一。
大毛一家离开了多水村这个伤心地,据说是去了江南投靠其他亲戚。
简寿原先住在更靠近河岸的地方,三十年里因为黄河河水变道等原因,多水村村落占地也发生过一些变化,简寿后来搬到了这间其他人觉得有些晦气的宅子里。
“还有一位水鬼师傅呢?他住在哪里?”展昭问的是简寿也是徐正峰,只见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怎么了?不会是刚好出事了吧?”
徐正峰说还有一位水鬼也姓徐,算是他的远方亲戚,年纪比他要大十岁。
“徐晓叔早就搬到东水村儿子家住了,四五年前他脑子有了病不认人了。三个月不知怎么的没看牢他,一个人撒丫子跑到河岸边摸鱼,闻讯赶去的时候只见一具浮了,是被河里的破旧衣服缠死的。”
黄河河道里既是有要打捞的尸体,那么有一些残破的衣服也就很正常,所以一般人都不会往水深的地方走。
月枕石想到东村十五天前也发生过火情,“徐晓的儿子家该不会也正好遇到了火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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