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被吴婆子搀扶着走向了包间,现在她脑海一片空白,不知怎么想起多年前曾说的那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第30章
汪氏随着吴婆子进了包厢, 推开这一间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孟记手雕铺的匾额侧面。窗外的腊梅已经开了,浓郁的花香味吹入包厢,随之带来的是八年前的那些往事。
那一年,汪氏嫁入俞家刚刚一年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新婚的快乐。
汪氏在家排行第三, 没有成亲之前乡里乡亲都管她叫做汪三娘,上头的两位是姐姐, 下头还有一位年纪相近的弟弟。却说汪家并不富裕,家里有几亩田种些瓜果蔬菜卖给州府酒楼,以而维持一家几口的生计。
如果寻常度日并不至于捉襟见肘, 奈何家中父母一心望子成龙。这一听私塾先生夸奖汪小郎君,就全心全意地希望自家儿子可以达成乡试、省试、殿试三级连过的成就,从此之后平步青云不再只是乡间种田的小子。此等摇身一变成为人生赢家之事并非没有前例, 遥想太宗宰相吕蒙正的经历就一直在民间流传。
然而, 汪三娘眼看着父母为了培养弟弟如何苦了两位姐姐, 不仅是克扣姐姐们的嫁妆,甚至为了更多一笔聘礼不惜将姐姐们嫁入不靠谱的人家。姐姐们在回门时的暗中垂泪与哭诉着婆家里的是是非非, 却只是换来了父母的嫌弃与弟弟的白眼, 仿佛姐姐们过得不好就是因为她们没有本事没有手段, 这些无一不让汪三娘下定决心上要过上与姐姐们不同的生活。
汪三娘想要改变却不知从何改变, 她也动过念头要学一门手艺,但是双亲宁愿多给弟弟零花钱让他能有余钱去结交狐朋狗友, 却是吝啬几文钱为女儿找一位靠谱的教习女先生。
在汪三娘十五岁那年, 十三岁的弟弟吃了酒在街上与马撞了正着。汪小郎君直接被马蹄踹在了腰上, 表面似乎看不出有多大的问题, 但整个人因此虚弱了很多,马踹的这一脚可能会影响日后的生育问题。
汪家两老是哭天抢地地要找名医用昂贵的药材给儿子治病,他们倒是不想轻易放过那匹马的主人,奈何能在城内骑马的人身份都不一般,事情的经过是汪小郎君拦住了八百里加急的公文信使。信使没有反告汪小郎君妨碍公务已经是让他逃过一劫。
弟弟出事,汪三娘子谈不上有多难过,她担心的是父母为了治疗弟弟的病而出卖女儿的婚姻。果不其然,汪家两老很快就托媒人做媒,想要通过三女儿的婚事捞一笔彩礼。
汪三娘子得知媒婆找到了三家备选,其中有两位男方的岁数都与她爹一样大了,还有就是已经丧母父亲身体岌岌可危,而他自己也是病弱之躯的俞长青。汪三娘子起了不如离家出走去成都府,甚至出川去京城讨生活的想法,只是蜀道难想要离开眉州的她身上拿不出几文钱,最终还是妥协嫁给了俞长青。再不济俞家的人口简单,因为俞家父子两人身体都不好,反倒能让她做儿媳的有接触生意大权的机会。
汪三娘子就这样以冲喜的名头匆忙嫁到了俞家。说来她的气运还不错,俞老爹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新郎官俞长青也挺高兴,一开始汪氏觉得尽管夫君的身体不好,但她应该比姐姐们要幸运,而也正如所料的她不得不扛起俞家印书铺子的生意。
谁能想到与俞长青的夫妻感情有变正因此而起。
俞长青天生体弱受不得累,不可能长期监工做活,从前都是俞老爹顾着印书铺子的生意,而俞老爹一病倒让俞长青接管后,小老板还没管事几天就被一场风寒撂倒了,也就有了后来着急娶一门能干活的媳妇进门。汪三娘子与她的姐姐们一样从小做活,人又年轻貌美,那么当然是不能错过。
可能连俞长青自己也没有想到,当看着自家娘子会了断文识字,当自家娘子对做生意越发有一套时,他的不平之心渐起,凭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连妻子都比不过,凭什么他俞家的铺子要靠一个弱智女流来维持。
汪氏更想要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她做得越多,反而受到了俞长青的冷眼讥讽。
俞长青既是怀疑她利用美色搞定生意,又是怀疑她将铺子的所得补贴娘家,话里话外无不在说汪氏的行为不检点。
然而,每当汪氏狠下心来想要合离,俞长青却又自打耳光,哭泣着说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没有本事养家,他控制不住嫉妒之心,而起因不过是他害怕自己会渐渐配不上汪氏,更是不知何时就会驾鹤归西让汪氏成了寡妇。
在反反复复之中,汪氏与俞长青的夫妻感情就在吵架与和好里一点一滴被消磨了,但是和离并不是随便一说就成的事情,谁让汪氏不仅没有娘家的支持,而且她还有一对只会吸女儿的血去供养儿子的父母。汪氏必须有把握不再受娘家双亲与没用的弟弟压制,才会考虑下一步到底何去何从。
汪氏捂住手里的茶杯,隔着瓷杯传来的暖意让她从冰冷的记忆回过神来,坐在曾经的俞家印书铺子里,这里的一切全都变了模样,除了脚下的土地再也没有什么与当年相同。那段灰暗的经历已经彻底远去了,而灰暗之中并非没有光亮。她望向腊梅树边的孟记手雕铺,坐在曾经的与孟圭正是在最冷的冬日里熟悉了起来。
两人熟识的起因非常简单,孟圭为俞家印书铺刻一套新的雕版,后来他们两人究竟为何会越走越近,其中的原因已经模糊到记不清楚了,可能越是明知不该的就越想要飞蛾扑火。孟圭长得年轻俊俏,而性格却沉稳可靠,虽然不比俞家有钱,但更似能托付终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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