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上一份文件,不是公文,有心人给他递来的人事调动,明诚被军统撤职了——尽管不是明面上的,但是所谓的工作调动,却只撤旧职不提新职。
方步亭从来没有问过明诚如今在做什么,以前做过什么。然而父亲始终是一个父亲,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真的就陷入死地里去。
“明家确实养育了他,可惜他幼年太苦,所以执念太深了。既然他有生身父亲,我没有不放手的道理。”
那次明楼私底下登门拜访,和他说的就是这样的话。
精明如方步亭,如何不知道明楼说出这番话的背后有多少无奈。
他却从明楼的寥寥数语之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明先生此话,与前头的行为不太一致啊。”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方老先生的私心,和我的私心是一样的。”明楼悠悠然地说道,“当初他走这条路,受了我太多的影响,到头来,我能推一把,便再推一把吧。”
“年轻人,”方步亭看着永远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明楼,“世事没有这么理所当然的道理,我沉浮于官道与政治几十年,我知道你们的处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哪怕天翻地覆,也总有人能够逃出生天。”
“总要去劝劝孟韦,不能这么胡闹。”谢培东见方步亭有些发愣,以为他又是劳累过头了,“你也一样,老骨头一把了,不要那么拼命。”
“若是我这把老骨头拼命有用的话,我就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拼了。”方步亭拿出了公文纸,“你给央行发电,申请人事调令,我要调南京地方财政司秘书处明诚处长来北平,任我的机要秘书。”
谢培东没有一丝惊讶和犹豫,“是。”
“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锦云扯着朱徽茵,不许她给明诚报告。
“你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去坏阿诚哥的事。”朱徽茵把车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你快走吧,两个女人开车太引人注目了。”
“帮我这一次。”锦云坚持。
“我没有义务帮你,真的论起来,明台的级别也没有我的高。”朱徽茵靠着椅背,“能走,为什么不走?你孩子都不要了么?”
“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我先爱上了明台,才有了孩子,孩子是我们两个留下的,我却不能弃他而去。有些事情阿诚哥没有告诉你,我和明台这边确实是遇见麻烦了。我不能让他陷进去,你知道,明台身份太过复杂了。”锦云伸手去握住了朱徽茵的手,“你也不希望阿诚哥分心的不是?”
“一个两个,都把组织纪律当成了什么?全部凭着自己的私心……一个接一个地准备去送死。”朱徽茵烦躁地抽了根香烟出来,“我没有这个权力管你,我不是你直线的上级。我要对我的上级负责。”
锦云下了车,又转身趴在朱徽茵的车窗上,“谁都有私心的,你也一样。他待你那么好,换做是你,你会牺牲他以求自保么?”
朱徽茵踩了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锦云没有离开的事情朱徽茵立马就告诉了明诚,通过小张传的消息,她已经没有办法联系上明诚了。
“事发突然,先生又刻意瞒了阿诚哥,他居然是从马汉山那儿知道自己被军统撤职的消息的。”小张说道,“还有,先生走之前说,这个联络点,以后不要来了,我会处理掉的。你按照之前的计划,逐步清理自己手上的东西,手下的人,能转移就转移,不能转移的,要保证绝对可靠。”
“明台那边怎么安排的?”朱徽茵问道。
“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了,大概是阿诚哥另有计划。我说真的,你们弄了这么大一出,还背着先生……”
“先生弄这么大一出不也是背着我们?”朱徽茵道,“你可千万别反水。”
锦云不愿意走,明诚多多少少也能料到一些。此刻却无暇管她,也实在不可能分心去管她了,他居然整整迟了数日才知道自己被军统撤职了。
职务无关紧要,而是这个动作,基本昭示着对明诚的清算要开始了。
他不怕,他既然做了,就早料到这一日的到来。
他只是难过,明楼居然一点儿风声也不漏,生生撇下他回南京处理事情。尽管他知道明楼要回去转移南京地下党和重整上海那边的力量,这是明楼的必须要做的事情。
是他的上级必须要做的事情。可是这么多年来,明诚从没有一刻,可以将上级与哥哥甚至与爱人清清楚楚地分开来。
可是明楼可以。他分得再清楚不过了,哪怕是半夜里的缠绵之后,他都能云淡风轻地告诉他,下一步怎么做,仿佛前一刻的痴缠只是明诚的大梦一场,梦醒了,他还是那个刽子手,他的哥哥,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人。
明诚心甘情愿地做棋子,可是明楼却不一定只要他这颗棋子。
明楼给他留的那张纸条他没有扔。
明诚知道,明楼记得他写的每一首曲子,每一个音符都能默写出来。明楼不怎么弹钢琴,似乎也不怎么玩乐器,尽管明楼的音乐修养绝非旁人可比。
曾有一次明诚见他在保养一个小提琴,问他,是不是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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