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接了您的电话,连夜把这些都洗干净了,今天天气好,都晒过了。”阿香扶着腰,“往日里您这房间,可只有阿诚哥能随便进。”
“以前明台不也整日里进来折腾。”明楼陷进沙发里去,“我之前和阿诚说过,怎么不让他给你丈夫安排个工作,做别人家的工人终归是辛苦一些。”
“看您说的,我和他又吃不了多少,婆家里在乡下也有田地,什么安排不安排的,在哪儿不能过下去?我嫁人也没有多久呀,您怎么就像以后不管我似的急着安排?”
“给你安排,不好?”
阿香给他续茶,“这日子呀,只有过的人知道怎么样最舒服,别人的帮衬是好事,但是完全替人安排就不一定了。您别当我傻,您把阿诚哥放北平里,您舒坦?不高兴都写脸上了。”
“没有吧?”明楼觉得阿香就是嘴巴厉害,“私底下和阿诚联系了吧?收了他什么好处?”
“还真没有,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见他给我捎信了……”阿香想了想,又看了看明楼,“眼下战争也结束了,日子也好过一些了,您也不用给日本人办事遭人白眼,小少爷一家也能回来了,我倒没有难处,倒是大小姐、您、阿诚哥、还有小少爷一家,怎么反倒一人一处了?”
明楼转移了话题,“王平是明台老师的遗孤,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了。重庆人,你们夫妻俩多照顾他一些,孩子母亲才过了七七,他也可怜。过些日子,我处理好手上的事情,让阿诚来接他,送大姐那儿去。我本来也没有想到你都快生了,麻烦你了。”
“您看起来似乎消瘦了些。”阿香是个单纯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活着自己的日子,总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好,自己曾经的主人家,不至于反倒比不上以前了,“方家三个儿子呢,不是还有一个表小姐?您让阿诚哥回来怎么了?大小姐怎么也自己一个人去了巴黎,她要是在呀,肯定要骂您一把年纪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瘦了不好?”明楼笑道,“你以前还帮着明台埋汰我胖。”
“您在上海多住几日?”
“不了,明日早上就回南京。”明楼起身,吩咐道,“你待会儿去阿诚房间里,替我找找几幅轻便的画——你原先见过的,没有裱起来的那几幅,还有随便拿几本他的素描和草稿本,给我包起来。你行动不便,让刘和找吧,他的琴谱也找几本,放在一起,明天我一起带走。”
“真随便拿?我可看不懂。”
“画总认得,五线谱也认得吧?”明楼顿了顿,“阿香啊……”
“嗯?”
“想去法国么?”
“想的呀,以前小少爷总说法国……”
“我是说在法国生活。”明楼打断了她的话,“以后,等忙过这一阵,我会把家里这边的产业都清一清,宅子可能也要转手了,老家那边的事情我也会处理好……大姐和明安也都在法国了。”
“您的打算是您的事,照我说呀,这宅子您也是从小住到大的,留着嘛……我就算了,我知道您是怕照应不到我,我都嫁人了,孩子都准备生了,能去哪儿?大少爷,我说到底,也就是个下人,下人在哪儿不是下人?”阿香笑道。
“阿香啊,”明楼看着这个女子,心有感慨,“终有一日,你也会知道,这个世界上,人或有富贵贫穷,但是真的没有贵贱,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你生来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也是一样的人。”
“阿诚哥真该快点回来,您怎么都神神叨叨的了?”阿香嘀嘀咕咕地退出去了。
明楼第二日早上是一个人离开的,拿着个箱子,车和司机都留给刘和了,吩咐他带着阿香和王平,小心一些,好生回苏州乡下,有事情,就去老宅那边找明家老家里的人。
阿香不放心他,明楼却说自己要顺路去看看家里还留在上海的公司,又要去银行处理事情,一个人去就够了。
明楼去的是明堂的公司,明堂在董事长的办公室里等他。
“还真的让那个小崽子跟他爹走了?”明堂见明楼真的一个人来的,“不留着他办事情?”
“你明知故问。”明楼在沙发上坐下,“留他在北平,总比在这儿好,你真想全军覆没?”
“和全军覆没有什么差别?”明堂说道,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叠文件,“若是负责人那个组被包围了跑不掉,我姑且算是出了叛徒,你自己看看,从上到下,连什么都不知道的外围联络员都死干净了。”
自上海地下党遭遇围剿之后,明堂作为共产国际在上海的负责人,已经彻查整个事件至今了,然而那日出事的原本是上海地下党的总部,黎叔为首的一众组织人员无一幸存,继而连着一个多月,许多当夜并未在总部的人员,甚至是隐藏很深的联络员,都被暗杀了,上海的地下党几乎可称为被斩草除根。
明楼翻过一页,最近死的一个联络员,是外围的组织人员,没有入党,今年才被组织上的人接触上,统共就传递过几次消息,还是个十几岁的学生,前日突然暴毙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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